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心花小說網(wǎng) > 千嶼 > 第69章 胭脂蠱(五)

第69章 胭脂蠱(五)

房間里面,玲瓏璇璣二人手挽手坐在一處。

兩人約莫十六七歲,發(fā)髻高挽,身著一模一樣的翠綠坦領(lǐng),襯出如雪肌膚。一對嬌美面孔相似,如并蒂之花,只是玲瓏戴金釵、琉璃耳墜,璇璣插玉簪、戴貓兒眼耳鐺,加以區(qū)分。

雙雙仇視地瞪著眼前的趙明棠。

玲瓏道:“你欺人太甚?!?

璇璣道:“你大約就是這樣兇,才留不住郭大哥,卻與我們?yōu)殡y?!?

兩名少女雖放著狠話,卻手拉著手,身子瑟瑟發(fā)抖。

因為趙明棠將鞭子卷起,一下一下地敲打著白皙的手心。她方才一鞭抽裂了案臺,逼著她們把眼前的兩盒胭脂吃了。

胭脂豈能吃?這不是作踐人是什么?

“廢什么話呀?!壁w明棠眼神兇得嚇人,“給我吃?!?

到底身在煙花地,命運不由人。玲瓏扛不住了,望了妹妹一眼,拿起胭脂,準(zhǔn)備身先士卒,璇璣也顫巍巍地拿了起來。

那胭脂香得嚇人,剛嗅了一下,二人鼻中雙雙掉出來一只細(xì)長、透明的胭脂蠱蟲。

不等徐千嶼說話,她們眼睛一睜,花容失色,嚇得地尖叫起來,相互抱著,直從案前跳到了床上。

徐千嶼淡然取出萬鴉壺,滅蟲。

二人旁觀此景,這下不等徐千嶼說話,她們爭先恐后地?fù)淞诉^來,一人捧起一盒胭脂猛聞,香霧嗆人,她們又是咳嗽又是噴嚏,又先后排出許多蠱蟲,都被徐千嶼燒了。

璇璣還嫌驅(qū)蟲不徹底,打開胭脂,咬咬牙,準(zhǔn)備往嘴里倒。

“哎,你干什么。”徐千嶼忙攔住她,“你還真的吃???”

“我……”

“別吃,有毒?!毙烨Z將胭脂搶了過來,一回頭。玲瓏翻箱倒柜,捧上一大把未啟封的蜜粉、胭脂,眼巴巴地看著她:“仙女,送你。”

璇璣也找出一堆耳鐺、釵環(huán),道:“仙女,謝謝你,你是來救我們的,我們有眼不識泰山,方才罵了你……”

“不用謝,以后若不想被蟲吸干,別同郭義在一起。郭義之后的恩客,也別再見了?!币妰扇它c頭如雞啄米,徐千嶼從里面挑了一小盒桃花胭脂,頓了頓道,“你們知道郭義平時還喜歡找誰嗎?”

兩姐妹對視一眼:“他一直是黎雪香黎姐姐的恩客,只是幾日前,黎姐姐有事,才來找了我們?!?

“黎雪香……”徐千嶼喃喃。

待出房門,徐千嶼左右顧盼,見沈溯微不見了,有些生氣。

這四面都是妓子房間。郭恒一介道士,亂跑什么。

她正準(zhǔn)備打聽一下黎雪香房在何處,天上飛來一只紙鳶,落在她手里,翅膀上面是師兄的字跡:“二層左手邊第三間‘集雅閣’。悄聲?!?

徐千嶼嘴角一翹,提起裙子跑下樓,小心翼翼地推開集雅閣的門,探進(jìn)腦袋。

徐千嶼先看到郭恒的背影,他極高,道袍雪白,塵埃不染。他立在一道翡翠珠簾前,目視前方,簾后是歇息用的小塌,現(xiàn)下榻上也沒人。

徐千嶼一進(jìn)去便知他為什么單立在門口。

此處雖看不見床,但能清晰聞其聲。郭義和黎雪香就在室內(nèi),窸窣低語,床板搖曳,很是劇烈。

屋內(nèi)焚香極重,露水百合沾染衣襟。她一走到身邊,帶過風(fēng)動,沈溯微便感知到,輕輕側(cè)頭。

便看到徐千嶼兩個雙髻晃來晃去,她不大專心,還在低頭研究手里的胭脂。

內(nèi)室淺淡的魔氣飄出,忽而人聲亢奮,嬌呼連連。那露水百合仿佛沾染了其他的味道,香得蕪雜沉重。

徐千嶼叫此一驚,無所適從,倏忽仰頭看師兄。

因觀娘在水如山授意下,收掉了所有相關(guān)的話本,徐千嶼自小從未任何接觸男女之事,沒有什么性別觀。那些紈绔朋友去了妓館,她亦從不跟著去。

此番算起來,這是她頭一次進(jìn)妓館。

方才在走廊上聞嬌笑聲喝酒聲,都是影影綽綽,未曾這樣清晰。

徐千嶼這么一瞧,恰能看到師兄如玉的下頜,他一動未動,面上卻極為淡靜,甚至有些漠然。她也忙將目光收回去。

都是修士了,她也該專業(yè)一些,盯著魔氣。

沈溯微確是面無表情地聽著室內(nèi)動靜。

他出身北商宮,那是凡人王朝的末期,昏君佞臣,酒池肉林、穢亂宮闈之事他見得多了。于他來說,大都是惡憎難消。他雙目清明,直窺破紅粉業(yè)障。

然只是一瞬,他猛然察覺不對,旁邊的人安靜得有些異常。

便低眼一瞧。

徐千嶼有些蔫萎地看著前方,睫毛不住地眨動,猶然鎮(zhèn)定,但從面頰紅至耳稍。

此事原本無礙,偏生看見她臉紅,沈溯微赫然感覺心里有什么塌陷一瞬。又道不好,她年紀(jì)太小,道心不堅,他竟沒考慮周到。

徐千嶼眼前突然一白。她眼睛瞪大,忽然便看不見也聽不著了,寂然一片。

沈溯微將她視、聽兩感都封住了。

他目視前方,右手握住徐千嶼手腕,輕輕一撥珠簾,走進(jìn)內(nèi)室。

魔氣越來越濃郁,蠱蟲、蠱母現(xiàn)世,正當(dāng)誅殺。但將她一人丟下,恐怕她不安。

忽然失去視聽,徐千嶼不僅不安,且慌亂異常,感覺師兄抓住她手腕,她便如溺水之人一般掙扎,一通亂抓,非要握住他的手。

沈溯微覺察到了,一面向內(nèi)室走,一面反握住她。

數(shù)步之內(nèi),他便學(xué)著徐千嶼當(dāng)日扣住他一樣,騰挪五指,扣住她。這種握法握得更緊,更能將她安撫。

徐千嶼不知自己是怎么走進(jìn)去的。

她雖確實聽不到了,但方才內(nèi)室的聲響,不知為何還在耳邊嗡嗡幻響。

她感覺冰涼的珠簾從滾燙的臉頰上滾過去,隨后她感覺師兄冰涼的手先是握住她,隨后冰涼的手指竟一點一點從她指縫侵入進(jìn)去,同她十指相扣。

她面前一片純白,腳下有些相互打絆,幾乎是被師兄拖了進(jìn)去,站定了,只感覺室內(nèi)的露水百合香得迫人,香得令人呼吸困難。

沈溯微手上冰錐帶劍風(fēng),“嗤”地穿過兩片紅羅帳,一劍貫穿蠱蟲、蠱母!

那兩人的聲音戛然而止,仿佛被凍結(jié)一對相擁的冰雕。紅羅帳也叫冰錐扯下,恰恰好覆蓋在冰雕身上。

這樣二人即便醒來,也不至于無所遮掩;即便是有人乍進(jìn)閣子看見,也不至于失卻體面。

很符合沈溯微一貫形式的風(fēng)格,細(xì)致,周全,毫厘不差。

沈溯微審視了片刻,方垂眼看徐千嶼。

徐千嶼立在原地,五感乍剩三感,便使得嵌入她手指的他人氣息格外明顯。

真的是師兄嗎?

無論前世今生,他都沒有和她有這么親近的接觸。她一時間竟不敢動。

沈溯微原本想等她臉上紅退下去一點再帶她出門,但盯著她半天,她面頰熱氣一直不散,他還敏銳地感覺到,她手指略微一動,手心又滲出些冷汗。

倒叫他也莫名緊張起來。

徐千嶼掙扎許久,終于穩(wěn)下神,感覺到刮過面頰的劍風(fēng)停了,而且已停了許久,腳尖一動,踩到滾落地上的一根毛筆,將其一踢,不悅道:“你殺完沒有?”

沈溯微將她松開,向后一閃,被徐千嶼踢起來的毛筆,還是在他雪白的道袍上斜畫下一筆痕跡:“……”

徐千嶼五感恢復(fù),也不敢看床上人,目不斜視,快步走了出去。

沈溯微瞧她背影狼狽,特意等了一會兒,方才出門。

徐千嶼已捉住老鴇的衣服,拽到了包廂:“黎雪香暫不能再接客了,她養(yǎng)蠱母,會害人,我們要查她?!?

“哎呦,這可不行哪,我們開門也是要做生意的。”老鴇苦不堪,她管黎雪香養(yǎng)什么呢,就算是養(yǎng)小鬼,只要能掙錢,跟她又有什么干系。

徐千嶼:“那讓我兄長,包她一個月……”

還未說完,便被跟過來的郭恒冷然打斷:“道門中人,不狎妓?!?

徐千嶼頓了頓:”那我包……“

“郭義包她一個月?!鄙蛩菸⒂执驍嗨?,先遞過兩錠金道,“回頭去郭府領(lǐng)銀錢?!?

二人都很滿意。老鴇也算笑逐開,收了金子:“沒問題。你們想問什么,盡管問她就是?!?

且說集雅閣內(nèi),冰錐化去,郭義清醒過來,見眼下情形,面色懊悔,急忙坐起來穿衣:“不好。我為何又……”

黎雪香卻是悠悠的,不緊不慢地將那紅羅帳裹在身上:“怎么了郭郎,你又不認(rèn)了?”

她眼細(xì)長,微上挑,是一雙勾魂奪魄的狐貍眼,櫻桃唇,雖有二十來歲的年紀(jì),卻仍膚如凝脂,烏發(fā)如云。

郭義道:“我、我才娶了明棠,怎么能這般欺負(fù)她?我得趕緊回去解釋一下?!?

遑論趙明棠在轎中還救了他性命。

他穿好靴子,左右顧盼,竟然不敢從正門走,直接打開窗戶翻了出去。

那窗外有顆老槐樹,他坐在了樹枝上,剛準(zhǔn)備抱樹下滑,忽然露出驚恐神色,背后一團黑霧,將他整個人籠罩、吞沒。

黎雪香冷冷看著郭義離去,嗤地一笑,慵懶地梳梳頭發(fā),慢慢穿上錦衣綾羅。

一開門,便是一男一女在門口等她。

那少女嬌小,面容有股蠻麗之氣,一身紅裙;身旁男人卻是分外出眾,見他衣袍如流云,面容俊美卻不舍一笑,眸光清淡,周身冷意。

黎雪香目光在郭恒臉上走了一圈:“我只跟他談?!?

“你想得美?!毙烨Z瞪她道,“要么跟我們一起,要么只跟我談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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