最棘手的活兒是補胎,咬出來的口子,可不是釘子戳個眼。
昌東頭痛無比,最后決定火補,擱著專業(yè)汽修店里,要上砂輪、烘烤機,現(xiàn)在一切從簡,只能靠手工點火補膠,技術(shù)一個有差,輪胎沒壞的部分都會烤焦。
葉流西不吵他,走遠(yuǎn)了些待著,眼角余光瞥到肥唐扭扭捏捏地走上來。
“有事?”
肥唐嗯了一聲,正要開口,葉流西忽然想到什么:“你是不是從前跟昌東認(rèn)識?”
“是啊。”
“那昌東從前,人緣不錯吧?”
肥唐眼都要翻上天了:“怎么可能?狂得很,都不拿正眼看我。”
他忽然明白自己為什么一直想看昌東挨打了,世事沒因哪來的果啊。
葉流西不相信。
肥唐說:“真的,我東哥從前……臥槽,那是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,那逼格,帶的都是中美聯(lián)合科考隊、多國探險考察隊,還得人家去請。我以前認(rèn)識幾個富豪老板,想去無人區(qū)逛逛,錢捧到面前都沒得談……我居中協(xié)調(diào),那是跑斷了腿啊……”
現(xiàn)在說起來都來氣:“他同行都跟我說了,昌東很難溝通,眼高于頂?shù)哪欠N,要不然叫‘沙獠’?是不是一聽欠揍?人跟沙漠較什么勁啊,那都不是一個重量級的……”
葉流西看著遠(yuǎn)處的昌東出神:“可他現(xiàn)在不這樣啊?!?
“是不這樣,這趟再見,跟從前變化好大……”肥唐壓低聲音,“西姐,我說句實話,別罵我嘴欠,是因為出了山茶那事,把他整個兒回爐再造了,我以前喊他東哥,轉(zhuǎn)頭要罵他嘛玩意兒,現(xiàn)在嘛,覺得小伙子還湊合,能相處?!?
這老氣橫秋的調(diào)兒,葉流西斜了他一眼:“找我什么事兒?”
肥唐已經(jīng)說斷片兒了,愣了一下才想起來,吞吞吐吐:“是……那個,剛阿禾找我,西姐,你扣了人那么多分,你是想怎么樣啊?”
哦,扣分的事,沒記錯的話,老簽扣了3分,阿禾扣了4分,連薯條都扣了1分。
葉流西想了想,沖著不遠(yuǎn)處的丁柳勾了勾手指頭:“柳,過來?!?
那個“柳”字帶兒化音,像嗓子眼里有什么輕撓,癢癢黏黏糯糯,丁柳一溜小跑過來了,那叫一個心甘情愿。
葉流西吩咐他們:“叫上高深,把老簽他們隔開,你們一對一,讓他們畫從這到市集的地圖,大概要走多久、路上要注意什么、提防什么,全得列出來——告訴他們,畫得越全,分加得越多……分嘛,當(dāng)然是越多,人越安全?!?
肥唐提議:“那讓他們合作一張不完了?分著畫,怪費事的。”
葉流西看了一眼丁柳:“柳,你教教?”
丁柳果然秒懂,嫌棄肥唐:“你是不是傻?三個人合作,給我們攢個假的地圖,把我們引去了尸堆雅丹,咱是不是死挺了?當(dāng)然不能讓他們通氣,得分開,讓他們互相競爭、互相猜忌!”
……
車子差不多能上路的時候,三張地圖都交了上來,薯條認(rèn)字不多,紙上圈畫得滿滿當(dāng)當(dāng)。
葉流西仔細(xì)看了會,帶著圖來找昌東,昌東拿了筆和冊子在手,根據(jù)她的說法,再繪新圖,丁柳他們圍了一圈旁聽。
“要一路往西……阿禾她們原先住的市集叫小……揚州……”
昌東筆頭一頓:這名字起得可以的,如果關(guān)內(nèi)熱衷于模仿關(guān)外,接下來不愁碰不到小上海、小西安。
“阿禾說,當(dāng)初躲災(zāi),從小揚州出來,只敢白天走路,速度也不快,斷斷續(xù)續(xù),到這里,走了十來天吧。我們開車,應(yīng)該會快一點。”
十來天……昌東心算了一下,正常人平均一天大概能走30多公里,十來天的路程,車子給力的話,一天內(nèi)應(yīng)該能到。
他在路線圖上標(biāo)注里程:“輪胎拉后腿,不能猛開,我估計至少兩天才能到?!?
葉流西繼續(xù):“市集和市集之間,都比較荒涼。這里的人好像公認(rèn),市集之外和夜晚,都屬于妖鬼,所以晚上不行路,太陽落山前要投宿。”
丁柳嘀咕:“聽起來像《聊齋》呢?!?
葉流西說:“因為太陽一下山,你找不到旅館了,旅館叫‘紅花樹’?!?
肥唐驚訝:“紅花樹?還開連鎖?”
“戈壁上很少樹,當(dāng)然不會遍樹開紅花,所以這樹是假的,立在道上,枝上綁滿紅布條,當(dāng)是花了,看到這種樹,你知道近有旅館,可以在樹下等——太陽落山之前,旅館的人會來收樹,順便把客人接回去。所以投宿一定要早,日頭一落,再也找不到樹了?!?
高深皺眉:“算沒樹,直接找到旅館,還是能住的吧?”
“住不了,知道市集為什么比較安全嗎?因為市集都有能降妖的能人,妖鬼不侵。但市集之外,沒有房子,因為會成為目標(biāo),所以旅館都在地下,或者很隱蔽的地方,紅花樹一收,你去哪找?”
丁柳聽得神往,低聲喃喃:“這刺激啊?!?
忽然想到什么:“西姐,敢在道上開紅花樹的,都是能人吧?”
葉流西說:“為了以防萬一,旅館里,總會請一兩個能人坐鎮(zhèn)的,不過也別抱太大希望,絕對安全這事,沒人敢保證,說不定遇上黑店呢?!?
昌東問她:“住店怎么付錢?”
“說是現(xiàn)在世道不好,店家更愿意客人拿東西換住宿,”她抬頭看了看天,“差不多了,要出發(fā)抓緊,搬東西裝車吧,別落下東西,我們的,還有地窖里的?!?
最后一句話,意有所指。
肥唐一下子反應(yīng)過來:“西姐,要把他們的東西都搬走嗎?”
“當(dāng)然不是……”
肥唐一口氣還沒松完——
“有用的才搬,那些破席子爛被子,不用了?!?
肥唐頭皮發(fā)麻:“那……都搬走了,他們怎么辦???”
葉流西說:“他們把我們關(guān)在地窖外頭的時候,我們怎么辦的?還不是自力更生?把這幾個字送給他們好了?!?
肥唐張口結(jié)舌。
他跟著高深丁柳下到地窖理東西,搬了一趟之后,終于忍不住,不敢找葉流西,拉了昌東求救。
“東哥,你跟西姐說一下啊……不是我濫好人,真的老的老小的小,周圍又沒吃的,斷了她們口糧,這還有活路嗎,總覺得不地道啊?!?
昌東笑了笑,頓了頓問他:“你西姐讓你搬空?”
差不多吧,肥唐點頭:“嗯哪?!?
“那她有沒有全程盯著你?你不小心漏搬了點什么,她有沒有說會怎么樣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