肥唐腦子飛快地轉(zhuǎn)著,驀地靈光一閃,激動地臉都紅了:“啊,東哥,你是說……”
昌東說:“我什么都沒說?!?
肥唐使勁點頭:“我懂我懂?!?
他興沖沖轉(zhuǎn)身想走。
昌東又叫住他:“肥唐,阿禾的叔伯沒出事還好,如果真出了事,她們斷糧是遲早的,到時候照樣沒活路……留兩口米,兩塊肉,能供他們活多久?我看你西姐的那幾個字,你還是一并送過去?!?
肥唐愣了一下。
昌東轉(zhuǎn)身上車,葉流西懶懶窩在副駕上,沒個正形,說:“我有一個問題啊?!?
“那說?!?
她瞇著眼睛看擋風(fēng)玻璃,外頭一條小道,幾處彎轉(zhuǎn),可以出村了。
“為什么現(xiàn)在的男人,心都這么軟呢?心軟死得快,可別怪我沒提醒過你?!?
昌東說:“心軟不是件很有福分的事嗎?”
葉流西轉(zhuǎn)頭看他:“哈?”
“很少人天生菩薩心腸,大多數(shù)人,餓得半死的時候,不會想分你口糧,被折辱欺負,第一反應(yīng)以血還血,得了,才想分享,還能心軟,說明至少在某些方面,是被人善待的?!?
葉流西慢慢扣上安全帶。
她覺得自己最近也有點心軟。
***
車子終于駛離荒村。
昌東開得很慢,剛補好的輪胎,比一切都金貴,不敢瞎造。
肥唐伸著腦袋偷瞄車子的后視鏡,看到阿禾倚著半塌的墻,越來越小。
他把小半口袋的米塞到櫥柜下頭,順帶踢進去一些蘿卜土豆,偷偷跟阿禾說的時候,阿禾眼圈一下子紅了,然后低頭擦眼睛,說:“謝謝你啊?!?
肥唐看到她脖子上幾道半結(jié)痂的血道子,還沒全好,心里怪過意不去的,忽然覺得昌東說得對,口糧能管幾頓啊,授之以魚,真的不如授之以漁。
于是一個忍不住,說了很多,譬如這樣下去不是辦法,人得自己求活路,躲災(zāi),會永遠怕災(zāi),得迎難而上,與災(zāi)共舞,變強并不難,只分三步走……
也不知道阿禾聽進去沒有。
……
荒村之外,又是無盡戈壁,偶爾見到沙山,沒有參照物,沒有指向,沒有g(shù)ps,只能憑掛在半天的太陽辨東西,肥唐腦袋倚著車窗,先還睜著眼看風(fēng)景,后來眼皮一個勁往一起黏,不知不覺睡著了。
也不知睡了多久,恍惚中,似乎聽到丁柳焦急的聲音:
——“沒有嗎?”
——“還沒有嗎?”
肥唐迷迷糊糊睜眼,看到正前方一輪西墜的太陽,暗紅色,已經(jīng)被收了光澤,幾乎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下沉。
周圍很靜,能聽到車胎碾過地面的聲音,還有飛在盤護板的飛沙聲,一撥又一撥,像有人在掃地。
臥槽,他一下子清醒了,睡意全無,脫口說了句:“還沒有嗎?那個紅花樹?”
丁柳惱火:“沒有!一路都沒看見一棵,是不是老簽他們誆我們?”
昌東回了句:“這個倒不怪他們,紅花樹本來也不多,荒野沒參照,很難完全走直線,車輪只要稍微打偏,會偏很遠下去,而且車速比走路快多了,不留心的話,錯過了很正常?!?
肥唐有點慌,如果是人架子再來,他倒也不怕,怕的是一切未知,只能腦補,越補越驚惶。
天漸漸黑了。
這黑反而叫人認命,丁柳心里毛毛的:“西姐,咱們是不是得拿好家伙?”
葉流西嗯了一聲:“總比兩手空空強?!?
高深從車后座底下翻出工兵鏟,分了肥唐一把,丁柳有點羨慕:因為子彈供不上,槍在這兒,反而不是很實用,她最喜歡葉流西的刀,琢磨著到了市集,怎么著也要搞一把……
車身驟然一停。
肥唐頭皮發(fā)麻,差點把工兵鏟掄起來了:“怎么了?”
昌東指前方。
隔得太遠,看不大清,只知道那里有一團瑩瑩的暖紅色。
丁柳喃喃:“像個燈籠。”
肥唐忽然想起小時候看過的蛇妖故事。
說是天全黑的時候,天上出現(xiàn)兩盞紅瑩瑩的燈籠,還有一道長梯,人們紛紛傳說那是天梯,順著爬上去,可以成仙。
但其實,那燈籠是蛇眼,天梯是長長的蛇信子,爬上去的人,其實是被吃掉了。
他咽了口唾沫:“東哥,我看那是嘴,你得穩(wěn)一點啊,哎,東哥,別……別呀……”
昌東踩下油門:“我沒見過發(fā)光的嘴?!?
……
終于駛近了。
肥唐看得清楚,居然是一棵紅花樹,但是滿樹彤花,瑩瑩生光。
樹底下站了個老乞丐,一身邋遢,腰帶上倒吊一只公雞,左手拎了個箱子,昌東停車的時候,那老乞丐右手往外撒了把米,那只公雞立刻雙翅撲騰著半空啄食,但雞爪始終綁在腰帶上,飛不出去。
昌東撳下車窗。
老乞丐朝他咧嘴一笑:“你們也錯過了點,過來住夜店啊?”(83中文.83.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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