酒吧清早一般都是沒有人的,所以霍子紅她們的早餐通常都很是顯眼的開在酒吧最中央的桌子上,那是一張故意做舊的咖啡色調(diào)長方木桌,邊上一個細(xì)吞口的天青色仿鈞窯瓷瓶插一兩支干花,正中是精致小巧的歐式細(xì)腳鋼琴模型,琴鍵上立一個身姿曼妙的芭蕾舞女,足尖輕壓,好像下一秒流暢的樂聲就要迤邐而出似的。
這樣精致的場景,每天早上被熱氣騰騰的米粥包子作陪,曼妙舞女只能眼瞪眼地看咸菜煎餅,還真是怪委屈的。
霍子紅昨晚上落枕,起的晚了些,揉著脖子下樓的時候,張叔已經(jīng)在舀紅棗粥了,木代坐在桌子邊上,撒嬌的小樣:“叔,給我多點紅棗唄。”
霍子紅微笑,隨口問了句:“一萬三呢?”
木代好像沒聽見,全副精力都集中在幾顆棗子上,張叔回過頭,一臉古怪地對著她擠擠眼,又用嘴努了努外頭。
霍子紅心里有了數(shù),先出門去看。
一萬三半蹲在門口做馬步,兩手平攤向上,腦袋上頂半瓶洋酒,額頭正中拿黑色的記號筆寫了個“我”字,近前一看,掌心也有字,左手是“活”,右手是“該”。
連起來是:我活該。
這上下有字左右甩開的架勢,活像過節(jié)貼了門楣春聯(lián)。
這種損招,除了木代不作第二人想,霍子紅嘆了口氣,把酒從他腦袋上拿下來:“進來吃飯?!?
進了屋,一萬三挨著桌子扭扭捏捏就是不坐,霍子紅拿調(diào)羹攪了攪粥,說:“這里是誰當(dāng)家呢,我說話都不管用了。”
木代朝一萬三眼一翻:“我紅姨讓你坐你就坐!”
一萬三一個激靈,騰地就坐下了。
霍子紅不動聲色:“又怎么了?”
木代拿著煎餅裹咸菜,講究地跟在裹金絲銀絲似的:“姨,一萬三做了壞事,我包庇了他,就不跟你告狀了,但小懲大誡是不能免的?!?
霍子紅看一萬三:“做了壞事?”
一萬三供認(rèn)不諱:“是,老板娘,我一時糊涂。”
木代在邊上講風(fēng)涼話:“說的好像跟你清醒過似的。”
霍子紅忍住笑,存心拿話戳她:“木代,自打一萬三來了店里,你跟他總是不對頭,還真應(yīng)了老話,不是冤家不聚頭啊,哪天你倆手牽手到了我跟前,我也不會覺得奇怪?!?
木代說:“我也期待著那一天呢?!?
這是什么意思?一萬三頓生警惕。
木代咸菜裹好了,一口嚼下去,順便拋了個眼波給他:“信不信我過門第二天,就敢給你披麻戴孝?”
一萬三哭喪了臉看霍子紅:“老板娘,我早就心有所屬,小老板娘這樣……優(yōu)秀的人品,值得更好的人……來配?!?
……
吃完飯,照例是張叔拾掇雜事,一萬三進吧臺準(zhǔn)備,霍子紅要去蠟染布紡街走走,這里的旅游熱度居高不下,她有心再盤個店面,專賣云南的特色小工藝品,蠟染扎染布藝是個不錯的選擇。
正準(zhǔn)備出門,木代幾步跟上來:“紅姨,我跟你一起。”
霍子紅有些奇怪,木代向來對這些最不感興趣的,不過,一起就一起吧,她也正想交代木代一些生意上的事。
一路上穿街過巷,行人漸多,各色小吃水果的攤頭也沿著河道一順擺開,霍子紅是隨走隨看,木代則絕不超出她身周三步,時不時還很是謹(jǐn)慎的四下去看。
她想好了,如果羅韌真的已經(jīng)到了這里,那目標(biāo)一定是紅姨,她寸步不離紅姨左右就好,如果羅韌轉(zhuǎn)而對付店里的人……
這兩天也要提醒一下張叔,至于一萬三那種,犧牲了就犧牲了吧,就當(dāng)為民除害了。
……
酒吧里,一萬三運指如飛,鍵盤打的拍拍響,最新更貼里,他的森林老板娘已經(jīng)對他含蓄了流露出了“愛意”。
而追貼的網(wǎng)民顯然也沸騰了。
——靠!我早就猜出這個女人居心不軌,果然!
——樓主挺??!絕對不能屈服!
——我倒不這么想,我建議樓主假意答應(yīng),把酒吧都攥到自己手里之后再把她一腳踢開!
——樓上都是直男癌吧,人家自己的酒吧,喜歡上了自己的伙計,有什么過分的?
……
一萬三忽然背上一涼。
那個名為“欠債還錢,天經(jīng)地義”的id又出現(xiàn)了。
——我就納悶了,樓主每天不好好工作,更貼倒是很歡。酒吧的工作很清閑嗎?
***
羅韌沒有住客棧。
他包下了一幢純老式的納西族風(fēng)格民房,三坊一照壁,四周客棧林立,反而更顯隱蔽,但位置卻絕佳,推開二樓的木格花窗,就能看到最熱鬧的街巷。
甚至不用推開,這是老式的木頭花窗,鏤空的梅花雕花下是八十一個小窗格,依著九九消寒圖而做,花格過去糊紙糊紗,現(xiàn)在都是透明玻璃,再加上花墻上拂來垂去的花枝條葉,窺視卻不暴露自身的絕佳位置。
羅韌站在窗前,居高臨下,饒有興致地看木代。
其實最先,是看霍子紅的,但是看著看著,目光就忍不住轉(zhuǎn)到木代身上了。
怎么說呢,她跟著霍子紅亦步亦趨,卻時不時左顧右看滿眼挑釁,那意思很明顯:她知道有人從旁窺伺,也要傳遞出一個“惹我你就來試試”的信息。
像只呲牙咧嘴嗷嗷叫得兇的小狼狗,可是從來也不真的下口去咬,充其量……
羅韌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肩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