木代垂下眼簾，一副“紋了就是紋了”的表情。

“還有我的名字，以后，你要是交了新男朋友，他看到了，該多氣?！?

大概知道他在逗她，也不生氣，下巴一抬，還是那種“愛咋咋的”睥睨似的小表情。

羅韌笑起來，頓了會輕聲說：“身子低點。”

木代不明所以，還是往下低了低，羅韌一只手繞過她身子摟過她，手掌在她背上一壓，木代沒留神，啊的一聲，向他身上撲跌過去，一時間腦子嗡嗡的：羅韌身上有傷呢，不要壓到他才好。

她手忙腳亂，趕緊伸手支住枕邊，還沒回過神，鎖骨處忽然一溫，羅韌已經(jīng)吻在她紋身之上。

這可……怎么辦才好。

木代的臉騰一下紅了個透，起身也不是，不起也不是，無比狼狽地支著身子，鎖骨處溫潤酥麻，像是有細小的電流，一道道，倏忽就在皮膚上躍動著溜遠。

青木還看著呢吧？她紅著臉，偷偷溜一眼探視窗，青木已經(jīng)背過身去了，抱著胳膊，肩膀?qū)χ@邊，不動如山。

她腦子里亂哄哄的，想著：真是的真是的真是的……

真是什么呢？自己也說不清。

恍惚中，忽然聽到羅韌低聲說：“對不起啊木代。”

木代身子顫了一下，眼眶慢慢溫熱，低頭看他，問：“對不起什么？”

“我知道我這次做的不好，連累你?！?

木代笑起來，她伸出手，慢慢撫過他眉眼，輕聲說：“羅小刀，誰都不會次次做到完美，你帶著我們這些什么都不懂的人，一路照顧，現(xiàn)在你歇一歇，換我們來照顧你，很公平。”

沒有你的話，我們哪能走到這么遠，你走的沒勁了，我們又齊心協(xié)力托你一把，多好，每個人都過關(guān)，每個人都……平安。

羅韌剛醒，說了會話就容易累，木代不讓他講話，掖著被角，絮絮給他講很多事情。

第六根兇簡已經(jīng)收了，街頭雜耍的水影比上次還要逼真，那狗是真的識字，連神棍這樣見慣稀罕事的都覺得稀奇。

據(jù)大師兄說，獵豹似乎是死了，國際刑警接手，做了身體檢查，脊椎碎裂，根本無行為能力。對方很奇怪，說早先也是這個結(jié)果，這樣一個后半輩子只能橫著等死的人，是怎么跑到境內(nèi)的？

羅韌的車也開回來了，“車主”鄭伯出面，簽了字，交了罰款，還被狠狠訓(xùn)了一通。

塔莎又經(jīng)歷了幾次精神康復(fù)治療，醫(yī)生都遺憾的表示，因為塔莎年紀太小，被洗腦的后遺癥無法清除，她對羅韌依然懷有近乎與生俱來的敵意。

為此，木代專門給何瑞華醫(yī)生打了電話，何醫(yī)生沉吟著說：“未來，即便塔莎可以恢復(fù)正常，羅韌對于她，也可能是近乎陰影一樣的存在。就好像小孩兒幼年時，總擔心衣柜里藏著怪物，即便后來成年，潛意識里，這懼怕還是揮之不去?！?

那是不流血不結(jié)痂的傷口，惡意被注入，與**抵死癡纏，看不見，摸不著，共存共生。

木代懷疑，第七根兇簡可能在塔莎身上，所以這期間，她特意請青木安排，和塔莎見了次面，用五個人的血試過她，塔莎坐在醫(yī)院康復(fù)室的小白板凳上，哼唱著“heydiddlediddle”，對木代抹在她額頭的血痕毫無反應(yīng)……

說著說著，忽然意識到什么，趕緊住口：“羅小刀，你聽我講話費不費神？我們不著急，以后慢慢講?！?

羅韌輕聲說：“怎么會不著急，二十四天，七七之數(shù)，都過去一半了?！?

木代惆悵似的吁了一口氣。

又要面對兇簡了啊。

不過，好消息是，最后一根了。

正想著，羅韌忽然說了句話。

“木代，當初被洗腦的，是你人格中的一個，是小口袋是嗎，你……怎么做到的？”

怎么做到的？

木代的思緒，慢慢回到那間水泥地的，高處開著氣窗，遠處有信號塔的磚頭房子里。

那時候，她親眼看到了塔莎敵我不分的情形，又從獵豹的談之間，隱隱嗅出了獵豹可能也會給她洗腦的不祥味道。

不能被控制，即便被控制，自己手里，也得始終掌握那個，可以回歸的開關(guān)。

“房子的高處有氣窗，透過氣窗，可以看到信號塔。夜色中，光一明一暗，隔一會就打一次。”

“我自己測算了一下，亮起暗掉的間隔，大概是三秒鐘。”

自我催眠和給他人催眠，最常用的借助工具是鐘表，秒針的走格是一秒一格。那個信號塔，走格是三秒，那是老天送到她面前的，不具備表盤形狀特征的，天然鐘表。

那天晚上，黑暗里，她一直盯著時亮時暗的燈光信號。

“你設(shè)置的，從催眠中清醒過來的開關(guān)，就是我的哨聲？”

是的，那時候，她想了很久。

何醫(yī)生教她，清醒的口令，可以是各種形式：特定的一句話，刺激性的場面，獨特的聲音。

都太難設(shè)置了，而且，倘若設(shè)置的太簡單，其中很可能會存有烏龍。

比如，設(shè)置了鐘聲，隨時隨地都可能聽到這喚醒的“開關(guān)”，設(shè)置簡單的語句，萬一獵豹和她的手下無意中也說出了那幾個字呢，而如果設(shè)置的太復(fù)雜，很可能永遠也不會蘇醒，而且，如何把這種訊息傳達給羅韌，讓他們有朝一日可以領(lǐng)悟到呢？

“你自己說的，世上獨一家，尤瑞斯和青木他們想學，永遠學不會。”

羅韌的哨聲，是最保險和最具可行性的。

“那然后呢，這是清醒的開關(guān)。即便主人格蘇醒，小口袋還在，她不是從前的小口袋了，你如何保證，主人格可以第一時間壓制她？又如何保證，在短時間內(nèi)實現(xiàn)這種迅速切換？”

上一次，連殊設(shè)計了木代之后，主人格歸位且迅速占據(jù)主導(dǎo)的先決條件是：所有的人格，都有著保護木代的統(tǒng)一性。

但獵豹這次不一樣，小口袋這個人格等于是被策反了。

木代緩緩坐直了身子，她把身子底下的椅子往前挪了挪，胸口起伏著，伸手理了一下頭發(fā)，下意識的，又舔了舔嘴唇。

她這么鄭重，羅韌覺得有點不安。

“何醫(yī)生曾經(jīng)跟我說過，多重人格，在主人格占據(jù)絕對優(yōu)勢，并且沒有明顯背離的次生人格時，可以努力去實現(xiàn)控制疏導(dǎo)。但如果人格之間互相傾軋，彼此傷害，甚至危及到身邊的人的時候，他建議……逐一清除。”

“羅韌，我不能留身體里，出現(xiàn)一個唯獵豹命是從時時想要你死的人格。我的精神一直穩(wěn)定，是因為不管是小口袋，還是木代2號，跟我的主人格傾向都是一致的。但如果小口袋忽然站到了對立面，很難說她會不會引發(fā)我的紊亂，也很難說一場爭奪之后，到底是哪個人格主宰身體?！?

“所以？”

“所以，我對自己，做了一個嵌套的，催眠?！?

主人格被催眠的同時，也催眠次生人格。

主人格讓位，進入休眠，蘇醒的開關(guān)是羅韌的哨聲。

次生人格就位，但在它完全清醒前，接受了一個潛意識的指令，開關(guān)依然是羅韌的哨聲。

“那個潛意識的指令是什么？”

“自殺?！?

這一剎那，屋子里靜的可怕。

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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