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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千零九十四章 就山

山中雨后氣猶清涼,日長無事,燕坐得閑。

山腳桌旁的一大一小,都翹著二郎腿,嗑瓜子聊些有的沒的,就這么悠哉悠哉打發(fā)著光陰。

他們倆是落魄山一雙出了名志向高遠(yuǎn)的好兄弟。道不用修,拳無需練,為何?咱哥倆都是一等一的天才哇。

“撇開天才不談,能夠登山修道的人,同等材力,修行路上,必須繞開某些坑洼,比如符箓一道,就是門檻高,吃錢多,更需要有明師指點,不然一個不小心就會蹉跎一生,說甚長生,談何飛升,這就叫女怕嫁錯郎男怕入錯行?!?

“是極是極,大風(fēng)哥所極是,所極是?!?

“有些坑,淺一些,吃過了虧,見機(jī)不妙,還能爬出來??墒怯行┛樱苌?,跳進(jìn)去就爬不出來了,最怕的,還是遇到個深不見底的無底洞?!?

“大風(fēng)哥是咱們寶瓶洲屈指可數(shù)的武學(xué)宗師,學(xué)武練拳,這個行當(dāng),門檻不高,總不是什么坑吧?”

“這個不叫坑?!?

鄭大風(fēng)點頭道,“是懸崖?!?

陳靈均翻了個白眼,沒說什么,自己這要是還附和幾句,可就真是昧良心了。

鄭大風(fēng)笑呵呵道:“山外學(xué)武之人的數(shù)量,當(dāng)然要遠(yuǎn)遠(yuǎn)多過山中道人的數(shù)量了,但是你不能因為這個,就覺得學(xué)武不是個坑。你也不能看到陳平安跟曹慈年紀(jì)輕,境界高,在天上飛,就覺得這一行如何好混啊。”

就在此時,不遠(yuǎn)處山路上,來了個仙風(fēng)道骨的老神仙,三縷長髯,道服飄逸,正是桐葉洲那座青虎宮的宮主陸雍。

老人手捧拂塵,走那四方步,穩(wěn)穩(wěn)當(dāng)當(dāng)?shù)模豢淳蜆O有威儀。

用自家老廚子的話說,山上不是個陸地神仙,公門里邊不是個縣令老爺,萬萬走不出這種氣勢。

陳靈均定睛一看,忙不迭起身,晃動雙袖,大踏步向前走去,“哎呦喂,這不是陸老哥嘛,稀客稀客!”

老真人停步打了個稽首,笑道:“不請自來,叨擾,叨擾?!?

隨即陸雍補(bǔ)了一句,“貧道遠(yuǎn)遠(yuǎn)就瞧見了景清道友跟鄭宗師,好一個清談客有青霄氣,燕坐人如白玉姿?!?

鄭大風(fēng)如今又不是看門人,就沒有起身待客了,聽見陸雍這句評語,大為嘆服,不愧是真人,確有一番真知灼見,逢人說真話。

陳靈均學(xué)那山主老爺唉了一聲,“盡說些見外的客套話,瞧不起誰呢,陸老哥來咱落魄山,還需要跟人打招呼?這話說得寒磣,不上道,顯得咱們這兒勢利,半點不念舊情?打我的臉呢,也不打緊,咱哥倆誰跟誰,大不了酒桌上喝兩盅就一筆揭過了,打我家老爺?shù)哪?,可不成,萬萬不成。”

陸雍哈哈大笑,改道門稽首為江湖抱拳,使勁晃了晃,“確是老哥矯情了,回頭到了桌上,先自罰三碗?!?

陳靈均以心聲問道:“陸老哥如今可是大忙人,啥事,信上說不清楚,必須親自登山?莫非是遇到了什么難處?能否與老弟私底下知會一聲?能幫的一定幫,不幫是孫子?!?

陸雍稍稍猶豫了一下,還是選擇直截了當(dāng)說道:“景清道友,實不相瞞,我不是有個嫡傳弟子,叫趙著嘛,非是自夸,這趙著的修道資質(zhì)還行,人品更是不錯,就琢磨著,能不能幫這徒弟,在你們霽色峰祖師堂求一把位置最靠后的座椅,當(dāng)個能夠旁聽議事的那種記名客卿。如此一來,以后等我卸掉肩頭擔(dān)子,打算養(yǎng)老了,讓趙著繼承宮主位置,就愈發(fā)名正順了?!?

這么大的事情,只是飛劍傳信一封,確實顯得誠意不夠,就跟青虎宮在對落魄山發(fā)號施令似的。

陸雍不覺得自己有這么大的臉,所以必須親自走這一趟,面見陳山主,好好商議此事才行。把握嘛,是有些的。

陳靈均揉了揉下巴,認(rèn)真思量片刻,神色嚴(yán)肅道:“趙著啊,記得,見過的,是個好人。如果只是一般的記名客卿,半點不難,可要說得是咱們祖師堂里邊有位置的,這就不算啥小事了,我不好幫著山主老爺胡亂答應(yīng)下來,但我可以保證兩個事,一個是等到山主老爺回山,就私底下去跟山主老爺,幫趙著那孩子說說好話,幫襯幫襯。再就是山主老爺覺得此事可行,真要納入霽色峰議事流程,放到祖師堂討論此事可否,我肯定第一個支持,絕無二話!”

陸雍由衷道了一聲謝,小聲問道:“陳山主如今不在山中?”

陳靈均嗯了一聲,“下山去了,我家老爺總是這么忙?!?

青衣小童哈了一聲,“所以我們才可以這么閑。”

“忙中不出錯,閑來無是非,都需要真本事的。”

老真人笑道:“山中風(fēng)氣如此之好,景清道友功勞不小。”

陳靈均默默記下這個道理,必須是金玉良吶,回頭好跟某個只會教訓(xùn)自己游手好閑的笨丫頭掰扯掰扯。

打算在這邊住上一段時日的陸雍,見過了鄭大風(fēng),閑聊了幾句,氣味相投,一個夸陸雍,老哥仙氣重,已屬難得,人味更足,可貴可貴。一個說鄭老弟勞苦功高,視功名如糞土,比修道之人更寡欲。雙方越說越投緣,便約了酒,陸老真人再在仙尉道長那邊提筆簽到,陳靈均就領(lǐng)著老真人上山去一處雅靜宅子下榻,落魄山與青虎宮的關(guān)系,有點類似山下那種兩個村子間聯(lián)姻的“世親”關(guān)系了,比一般的盟友更牢靠幾分。

沒等到陳靈均下山,反而又瞧見了一張生面孔。

鄭大風(fēng)嘖嘖稱奇,“今兒是什么好日子,佳客聯(lián)袂來?!?

只見那山路上,有女子身姿婀娜,姍姍而來,好一個羽衣常帶煙霞色的仙子姐姐。

細(xì)細(xì)端詳之下,發(fā)現(xiàn)她鼻尖上有一粒痣,非但不是美玉微瑕的遺憾,反而有一種畫龍點睛的美感。

鄭大風(fēng)趕忙正了正衣襟,打算親自去會一會那個身份不明的女子,前任看門人,不還是看門人?咱們落魄山可不興過河拆橋啊。

與那女子碰了頭,她徑直給出一份關(guān)牒,鄭大風(fēng)接過手,確定不是偽造之后,吃驚不小。

竟是中土文廟直接頒布的通關(guān)文牒。

聽小道消息說,這么些年,文廟那邊攏共才掏出來百余份?

一般來說,獲此殊榮的練氣士,多是蠻荒本土修士,以及浩然天下安插在蠻荒天下、太久不曾返鄉(xiāng)的諜子。

關(guān)牒上邊寫的是鄭清嘉,道號鴛湖。卻沒有寫明籍貫和門派。

女修微笑道:“不敢隱瞞,我其實來自蠻荒天下,昔年道場位于金翠城,如今算是一個尚未納入白帝城譜牒的修士。”

鄭大風(fēng)恍然大悟,就說覺得這個道號眼熟,原來是金翠城的城主,呵,一位貨真價實的仙人境城主?!

如今姓鄭,倒也合情合理。

清嘉用一口無比醇正的大驪官話說道:“此次寶瓶洲之行,只為兩事,一是遵鄭先生法旨,找到顧璨,傾力輔佐他創(chuàng)建宗門。二是來覲見某位家鄉(xiāng)前輩,推本溯源,這位前輩可以算是我們金翠城的開山鼻祖,金翠城可以有今日的光景,鄭清嘉能夠有今日的境界,都是拜他所賜,認(rèn)祖歸宗,是題中之義,如今金翠城已經(jīng)屬于白帝城的藩屬門派,歸宗一事已經(jīng)落定,那我就更加必須來此,認(rèn)祖了。”

鄭大風(fēng)對此心中了然。

小陌確實曾在蠻荒天下留下六洞道脈,但是有次大伙兒湊堆閑聊,按照小陌的說法,那邊好像只剩下一脈香火了,不成氣候,阿貓阿狗三兩只,隨時都有可能斷了香火。照理說,小陌當(dāng)年余下的這一炷香火,不該是金翠城才對。蠻荒金翠城這么個名聲鼎盛的宗門,連浩然天下這邊的練氣士都聽說過,比如鄭大風(fēng)就知道這個宗門,是出了名的女修多,法袍好,那么穿上漂亮法袍的女修,就更好了。十天半個月的,她們每天換一件,都不帶重樣的,雖說到最后還是殊途同歸,都要脫了衣物的……只是想一想,就能夠讓光棍們流哈喇子。

鄭大風(fēng)抹了抹嘴,笑著解釋道:“小陌不在山上,出門遠(yuǎn)游了。不過近期就回,相信清嘉道友不會久等。”

清嘉微笑道:“還沒來得及請教道友名諱?!?

鄭大風(fēng)說道:“巧了不是,咱倆都姓鄭,五百年前是一家呢,姐姐年齡虛長幾歲,既然都姓鄭,喊我小鄭不太合適,喊我小風(fēng)就可以了?!?

鄭大風(fēng)邀請道:“有請鴛湖道友移步去寒舍一敘,地方簡陋……”

蠻荒天下的風(fēng)俗,不好虛禮,何況清嘉還是一城之主,在那同為王座大妖的仰止和緋妃之間斡旋多年,如今更是跟隨了鄭居中,

清嘉不覺得需要自己與眼前男子拗著性子虛與委蛇,她便直接打斷這個邋遢漢子的油膩語,笑道:“鄭道友的住處,我就不去打攪了,冒昧問一句,我能不能登山散步,只在山路上粗略瀏覽一番景色,對隱官大人的道場,實在是仰慕已久?!?

鄭大風(fēng)立即改口,拍胸脯道:“好說好說,這座山中的大小、遠(yuǎn)近道路,我閉著眼睛都能走下來,這就帶你上山?!?

仙尉無。

清嘉大概是如何都想不到,自己尚未入山,就會在山腳碰到這么個人。

她印象中的那座落魄山,可不是這般景象的。

畢竟是年輕隱官親自創(chuàng)建的道場,怎么也該是那種戒備森嚴(yán)、井然有序的山頭才對。

因為不清楚鄭姓男子在落魄山是何身份,有什么背景,與陳隱官又是什么關(guān)系,清嘉只得跟著他一起拾級而上,緩緩登山。

所幸此行不虛,等到清嘉得償所愿,真正踏足了落魄山,很大程度上沖淡了身邊男人帶來的那股不適情緒。

方才在那道士那邊錄檔記名過后,清嘉正式挪步登山過山門牌坊之前,停步深呼吸一口氣,仰頭看了眼匾額,行了一禮。

不是蠻荒妖族修士,就絕對無法真正體察清嘉他們這份復(fù)雜且沉重的心思。

因為不曾與劍氣長城和末代隱官真正為敵過。

陳靈均將陸老哥送到了住處,返回山腳途中,就看到鄭大風(fēng)在那邊勾搭個面生的娘們,一時間悲從中來,大風(fēng)兄弟,光棍多年,苦啊。

陳靈均先溜到仙尉那邊,小聲問道:“誰啊?”

道士仙尉以心聲答道:“是一位外鄉(xiāng)道友,姓鄭名清嘉,道號鴛湖,好像是來找顧璨的?!?

畢竟不比鄭大風(fēng),仙尉在譜牒上邊,看不出太多內(nèi)幕。他也從來不好奇這個訪客的背景。

陳靈均點點頭,自以為懂了。

估摸著這女子是那投靠無門的山澤野修了,提著豬頭也找不到中土白帝城那座廟的大門,因為不知從哪里聽說了自家老爺跟那小鼻涕蟲的瓷實關(guān)系,就想要求著自家老爺幫忙緩頰一二,在顧璨那邊說幾句好話,引薦一番?

青衣小童輕輕嘆息一聲,也是不易。

一起登山,聽著鄭大風(fēng)那些絮絮叨叨,變著法子大獻(xiàn)殷勤,套近乎。走在后邊的陳靈均雙手握拳,使勁抵住臉頰,憋住笑。

路過一座不關(guān)門的宅子,院內(nèi)有個老人,躺在藤椅上,正在閉眼養(yǎng)神,呼吸綿長,似已淺睡,手持一把泛黃的蒲扇放在腹部。

經(jīng)過開著的院門時,清嘉眼角余光恰好瞧見一幕,有一片好似被春風(fēng)勸說遠(yuǎn)游的花朵離了枝,晃悠悠,飄落在老人的額頭上。

她便多看了幾眼。

老人與那身邊姓鄭的差不多,似是武夫,而且境界肯定都不低。

清嘉境界夠高,看得出那個恍恍惚惚如僧道入定的老人并非裝睡,而是真正“沉下心來、神游物外”了。

武夫如此,實屬罕見,只不過對于清嘉而,倒也談不上如何大驚小怪,畢竟她所見所聞,都是蠻荒天下的高處人物事。

身邊姓鄭的男人,就算再年輕個二十年,相信模樣也好不到哪里去。

可要說那個院中老人,若是年齡打個對折,再憑其氣度,說不得就是個美豐儀的男子了?

鄭大風(fēng)搓手,是偶然,還是故意為之?

老廚子果然有一手啊。擱這姜太公釣魚愿者上鉤呢?

這一招,可以學(xué)!

看著躍躍欲試的鄭大風(fēng),陳靈均覺得自己必須當(dāng)一回鐵骨錚錚的諍友了,以心聲說道:“大風(fēng)兄弟,聽我一句勸,千萬別學(xué)這門手藝,信我一回,結(jié)果只會適得其反,你看老廚子的相貌再不濟(jì),可他閉嘴不說話的時候,還是有幾分人模狗樣的,換成那朵落花砸你頭上,在女子眼中,感覺就是……能說不?”

鄭大風(fēng)笑呵呵道:“說說看。洗耳恭聽?!?

陳靈均壓低嗓音道:“掉茅坑啊?!?

鄭大風(fēng)按住青衣小童的腦袋,“都會用上比喻了,挺會聊啊。”

陳靈均唉聲嘆氣,自怨自艾道:“果然是忠逆耳?!?

鄭大風(fēng)一下子就沒了興致,隨便找了個借口,讓陳靈均代勞帶路,漢子神色黯然,背影落幕,獨(dú)自下山去了。

朱斂如今時常這般,把睡覺當(dāng)成修行了,大伙兒都已見怪不怪。

按照小米粒泄露出來的諜報,好像是老廚子跟好人山主約了一場架,地點就在自家福地里邊的南苑國京城,今年冬,下雪就打。

鄭大風(fēng)走出青石板小路,一條集靈峰主神道,可上可下,猶豫了一下,鄭大風(fēng)就往山頂走去。

轉(zhuǎn)頭看了眼山腳那邊,山門牌坊的一根柱子后邊,會有一張竹椅,坐著個連私箓都無得授的假道士。

其實名叫年景,仙尉只是他的字,再給自己取了個走江湖的道號“虛玄”。

他是山主從大驪京城那邊“拐來”的,所以落魄山這邊跟著山主,都習(xí)慣了喊他一聲仙尉道長。

只有陳靈均跟他混得熟了,才會故意將“玄虛”顛倒過來,調(diào)侃稱呼他一聲玄虛道長,故弄玄虛的玄虛嘛。

仙尉境界是不高,臉皮可不薄,浪跡江湖多年,還臊這個?反而喜歡景清道友的這種說法。

道士仙尉每天就是天晴看門,雙袖各藏一本書,身邊無人時,看正經(jīng)的,身邊有人時,就看那本更正經(jīng)的。

天雨……還能如何,在屋里躲雨唄。

至多就是撐一把傘,裝裝樣子,坐在山門口,凍得跟鵪鶉似的,坐不了多久,就回屋子看書去了。

粗略估算,浩然天下,接連下了九天整的雨水?

青冥天下,大概是五天。西方佛國,可能是四天。

蠻荒天下,一天半。五彩天下,半天?

鄭大風(fēng)本以為仙尉在這場“天下”降雨過程中,會莫名其妙破個幾境來著。

破境不稀奇,不破境才是怪事。

可偏偏事情就是這么稀奇古怪。

不曾想仙尉一身境界“穩(wěn)重”得不可理喻,堪稱雷打不動,這都雨停了,道士來落魄山時是二境,如今還是二境。

畢竟修行是自家事,鄭大風(fēng)不好提醒什么,也不宜多嘴。

山下常說一語道破天機(jī),山上卻有“可惜道破”的忌諱。

鄭大風(fēng)雙手抱住后腦勺,雙肩晃蕩著上山去,山風(fēng)拂面,神清氣爽。

嘿,既然山路上不見岑姑娘的婀娜身影,肯定是在山頂白玉廣場上邊練拳呢。女子出拳,輾轉(zhuǎn)騰挪,起伏不定,能不好看?

緩步拾階而上,鄭大風(fēng)整理了一下衣衫,吐了口水在手心,捋了捋鬢角發(fā)絲。

以前師父不愛跟自己聊天,師兄李二,也不知是假傳圣旨,還是看師弟比他更英俊就故意拿話惡心自己,說他鄭大風(fēng)之所以學(xué)武不成氣候,求神不靈,慕道不誠,高不成低不就,最終落個兩頭不靠的處境,學(xué)無所成,武無所精,只因為既是一個耳根子軟、心思不定的人,又是一個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、該追求什么的人。這些年來,在五彩天下飛升城,鄭大風(fēng)反復(fù)嚼著這幾句重話,曉得道理是這么個道理,不然也不會想著去大瀆旁邊,造個祠廟當(dāng)個神道。可是內(nèi)心深處,鄭大風(fēng)還是……懶。

比那個每天吃過早飯想午飯和晚飯、吃過了晚飯還惦念著弄頓夜宵的鐘倩好不到哪里去。

俗子所欲,出了門,有旁人溜須拍馬,捧臀追屁,回了家,妻妾成群,金山銀山。

道人所求,低一點的,層層境界攀登,當(dāng)那益壽延年的陸地神仙,高一些的,長生不朽,縹緲飛升,希冀著與天地同壽。

鄭大風(fēng)將這些都看得很淡。

就當(dāng)是狗改不了吃屎好了。

鄭大風(fēng)先登頂集靈峰,沒瞧見岑鴛機(jī),就打算再去趟后山,那個叫曹鴦的小姑娘,每次見著自己好像就會羞赧,保不齊對自己有點意思?

姑娘好眼光,不曉得是垂涎自己的容貌,還是看出了自己的武學(xué)絕頂?

兩者兼有?唉,又要辜負(fù)她們的一片癡情了。

鄭大風(fēng)繞過山頂原先的山神廟,趴在欄桿身邊,望向北邊一路綿延而去的群山,滿眼青黛顏色,雨后尤其可愛。

不知道蘇店那丫頭,到了人生地不熟的青冥天下,見著了那個素未蒙面的師兄學(xué)拳,能不能學(xué)到真?zhèn)鳌?

這可是一個當(dāng)之無愧的大人物。

哪怕說他是數(shù)座天下,整個人間的武道第一人,都沒異議。

先是劍氣長城的末代祭官,燕國。之后是驪珠洞天的閽者,謝新恩。如今是青冥天下的武學(xué)第一人,鴉山林江仙。

鄭大風(fēng)在飛升城待過些年頭了,對那邊的風(fēng)土人情十分熟稔。

再加上跟捻芯姑娘經(jīng)常眉目傳情,關(guān)系老好了,對劍氣長城的掌故更是如數(shù)家珍。

相較于名聲顯赫的避暑行宮,躲寒行宮就有點不夠看了,類似前者的附庸,兩者很有一些正宮娘娘和冷宮嬪妃的意思。

外界都會將避暑行宮和隱官直接掛鉤,一提起其中某個稱呼,就會自然而然想到另外一個,而在兩任隱官,蕭愻和陳平安手上,確實都將避暑行宮推到了一個很高的位置,先后讓蠻荒、浩然兩座天下的練氣士都對這個地名記憶深刻起來。

如今飛升城內(nèi)的躲寒行宮,已經(jīng)轉(zhuǎn)到齊狩和捻芯住持事務(wù)的刑官一脈手上,成為刑官劍修的衙署和武夫的演武場。

可事實上,躲寒行宮在很久之前,卻是祭官一脈的專屬地盤。只是劍氣長城的檔案,故意對此避諱不談。

一個避暑,一個躲寒。躲寒?躲什么寒?為什么要躲?

難道劍氣長城的這兩座行宮,與遠(yuǎn)古天庭五至高中的火神和水神,各有淵源?

陳平安曾經(jīng)問過老大劍仙這一連串問題,結(jié)果老大劍仙讓他去問祭官,說祭官是管這一塊的,比較清楚這些擦屁股都嫌糙的老黃歷。陳平安只好又問祭官除了秘檔上邊的那個名字,身世履歷如何,為何會被抹掉記錄,此人當(dāng)下身在何處。老大劍仙說你可以去問上任隱官,記得那個羊角辮跟祭官好像混得蠻好,關(guān)系不差的。陳平安氣得牙癢癢,說你讓我去跟已經(jīng)是十四境的蕭愻當(dāng)面問這個,是問完就可以跑啊,還是問完就得死???老大劍仙就拍了拍新任隱官的肩膀,感嘆一句,所以說啊,不能只是個子比蕭愻高,不管用嘛,等你境界跟她持平,不就可以問了,問完就能跑,想多聊幾句就多聊幾句。

驪珠洞天設(shè)置閽者,本就是在崔瀺手上才有的。

陳平安已經(jīng)知道現(xiàn)任閽者還是林正誠,至于上任閽者不見記載,碌碌無為,好像是師兄崔瀺對他的作為并不滿意,才換成了在窯務(wù)督造署當(dāng)差的林正誠,再往上,就是那個化名謝新恩的外鄉(xiāng)人了,此人名義上是楊老頭的弟子,身份與后來的李二、鄭大風(fēng)相當(dāng)。而“謝新恩”作為劍氣長城的最后一任祭官,悄然離開家鄉(xiāng),倒懸山是必經(jīng)之路,之后在海上偶遇昔年浩然武道第一人的張條霞,打了一架,切磋而已,在那之后,在桐葉洲登陸,找到鎮(zhèn)妖樓的青同,按照青同泄露給小陌的內(nèi)幕,雙方是話不投機(jī),不歡而散。然后才是去往寶瓶洲,秘密進(jìn)入驪珠洞天。

藥鋪楊老頭,教出來的弟子,無一例外,都是武夫。從謝新恩,到李二,鄭大風(fēng),再到最后的蘇店、石靈山。

當(dāng)然在謝新恩之前,肯定還有還有一些“師兄師姐”,不過純粹武夫的壽命,終究不比練氣士,除非是謝新恩這種例外,想來都已是黃土一抔了吧。

劍氣長城歷史上,最后一位止境武夫,是寧府的老嬤嬤白煉霜。

按照隱官一脈的檔案記錄,往上追溯,上一位止境武夫,足足隔了好幾百年,而且依舊是一位女子宗師。

哪怕一直往前翻頁,在劍氣長城的漫長歷史當(dāng)中,能夠躋身山巔和止境的武學(xué)宗師,數(shù)量還是少得可憐。

之所以如此反常,自然是劍氣長城早有謀劃,筑堤截流,厚積薄發(fā),讓某人獨(dú)占了武運(yùn)。

這個某人,就是末代祭官,姓燕名國。真名燕國。

陳平安曾經(jīng)在一份檔案秘錄上邊,看到明顯是蕭愻筆跡的一句批注。

“每一位純粹武夫的肉身,就是一座香火鼎盛的萬神殿。”

萬年之前,兵家初祖一手開辟武道,為人間別開生面,可惜登頂卻未能登天,無法成為三教祖師那樣的十五境大修士,據(jù)說恰恰就因為他身負(fù)武運(yùn),此路與神道過近,反而成了丟不掉的累贅。除非他散去全部氣運(yùn),才有機(jī)會。只是當(dāng)時馬上就要迎來登天一役,他便揚(yáng)以后再說,大戰(zhàn)在即,多出一份殺力也是好的。至于后來結(jié)果如何,就是那場差點再次引發(fā)人間大亂的分裂內(nèi)訌了,他被共斬,囚禁在天外萬年。

當(dāng)年陳平安還問了老大劍仙一個至關(guān)重要的問題,寧姚為何會在小鎮(zhèn)受那么重的傷。

陳清都當(dāng)時的回答比較敷衍,只說是有人算了一卦,大致是寧丫頭該有此劫,越早越好。壞事不怕早,反而好收拾。

鄭大風(fēng)直起身,視線聚集在一座山頭上邊。

距離落魄山北邊不遠(yuǎn)的地方,有個不大不小的山頭,也沒個主人在那邊修道,就那么荒廢了。

記得魏檗提起過一次,好像以前那座山上有過些營造工程,只是潦草了事,做做樣子似的,便半途而廢了。

再北邊,就是那座龍泉劍宗搬遷諸峰一空形成的還劍湖了。

此山與此水,都略顯孤零零的,長久不不語。

鄭大風(fēng)想了想,那座形單影只的山頭,好像是叫金穰山來著?

男女情愛一事,其實跟修道也差不多。

山不就我,我去就山。

大概一廂情愿的單相思,就是走近了,卻只能在山腳看山。

————

鄭大風(fēng)去了后山,隨后陳靈均就帶著清嘉來到山頂,前后腳,打算先逛過這邊再帶她去霽色峰那邊看看。

清嘉看著那座山巔建筑,疑惑道:“此地是?”

原來這邊并無懸掛匾額,但是掛了一幅內(nèi)容很長的楹聯(lián),怎么看都不像是一座仙府,倒更像是一座祠廟?

早先為何懸掛在此?如今又為何不撤掉?

陳靈均笑著解釋道:“以前這里有座山神廟,此處是舊址,后來山神老爺換地方了,搬去了棋墩山。剛才我們上山的路,其實就是一條燒香神道。我家老爺很喜歡這幅楹聯(lián),就留下了,按照本地習(xí)俗,可以叫作‘余著’。雖然看著是有點怪怪的,有些不搭,不過我家老爺很信這個的,可不是當(dāng)擺設(shè)做做樣子而已?!?

清嘉恍然,難怪。

她又看了那幅對聯(lián)幾眼,默默記下內(nèi)容。

人間私語,天若聞雷。祖宗雖遠(yuǎn),祭祀宜誠。上一世我是誰,別管,需重待今生,命由吾作,千古在此一日。

暗室虧心,神目如電。子孫雖愚,詩書宜讀。下輩子誰是我,不問,莫輕視此身,福自己求,三才在此六尺。

陳靈均也不催促她挪步,咱們落魄山,處處是學(xué)問吶。咱可是身在福中最知福惜福的。

先前在走來落魄山的路上,任由仙人境的清嘉如何竭盡目力,終究是山外看山,云遮霧繞,看不真切。

等到過了山腳牌坊,真正進(jìn)了山,才知確是別有洞天,加上清嘉神識敏銳,異于一般道人,只說先前那場連綿而下不肯停歇的大雨,清嘉便看出更多門道,且被她得手了一份道韻,至今無法將其真正煉化,清嘉心知此事干系不小,只可惜任由她如何施展神通,手段迭出,甚至專門就地選了一處山水潔凈地,試圖結(jié)陣接納雨水,想要憑此更多收獲,仍是得不到更多的天道“饋贈”了。清嘉心知此事無法以外力強(qiáng)取,只得作罷,動身趕路之前,她也沒有撤掉那座山水陣法,反而留下了一筆神仙錢,任由其繼續(xù)運(yùn)轉(zhuǎn)不歇,些許天材地寶的損耗,不值一提,留待有緣人入山得此佳處便是了。清嘉來這落魄山,雖說在山腳那邊,小有失望,等到上得山來,愈發(fā)確定此山隱藏大陣,十分玄妙,就算是山中空無一人,她想要潛入,依舊比登天還難。

清嘉早先一眼便看出身邊道號景清的青衣小童,根腳是條水蛇,歸功于走水功成,才有了如今元嬰圓滿的氣象。陳靈均帶著她去往霽色峰祖師堂,雙方一邊瀏覽一邊閑聊,沿途所見風(fēng)景,教她心曠神怡,天光駘蕩,地暖起氤氳,煙云颯然滿巖壁,松柏拱出山水宅,果然是造化神奇,不假人工鑿出。

此外山路上多有供人歇腳賞景的涼亭,每隔幾里路,就有一亭翼然,它們名字取得都妙,相當(dāng)不俗,想來是陳隱官的手筆了。

只說他們當(dāng)下所立的攢碧亭,視野開闊,宛如山神相憐助,為人掃開群峰云,可以遙遙看見一條山脈,順著清嘉的視線,陳靈均介紹說那叫棋墩山,是自己好哥們魏神君的成道之所。

于掌握了縮地神通的有道之士而,披云山近在咫尺,清嘉如果不是礙于自身背景,還真想要去那披云山走一遭,匿了身份,參加一場大名鼎鼎的夜游宴。

香火神道之路,確實要比煉氣修真,更易得長生。

清嘉忍不住幽幽嘆息一聲,煉氣士修道登高之路,任你問道之心再是堅若磐石,難免也要唏噓一番,感慨當(dāng)下自身修為的來之不易,惆悵未來道路的崎嶇難行。合道之下十三境,一山放出一山攔,層層境界是關(guān)隘,山外更有萬重山。與一般的蠻荒大妖不同,清嘉自幼便對浩然天下頗為仰慕神往,當(dāng)然,若非鄭先生大駕光臨金翠城,清嘉也不至于當(dāng)叛徒,離開蠻荒,投靠了白帝城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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