竹屋與廊道一墻之隔,別有洞天。
屋內(nèi)宛如一座浩瀚無垠的太虛境界,陳平安閉目養(yǎng)神,盤腿而坐,身前懸停著一件破損嚴(yán)重的鮮紅法袍,還有兩截斷劍。
這就是陳平安跟馬苦玄一場生死戰(zhàn),必須要付出的代價。
那件陳平安躋身仙人境之時,“仙蛻”而成的法袍上邊,許多顏色各異且深淺不一的“篆文”,蠢蠢欲動,似想沖破牢籠。
這些昔年在牢獄被縫衣人捻芯,以秘術(shù)縫在陳平安身上的大妖真名,編織在一起,有如一大片有根之浮萍,輕輕隨水搖曳。
而這些浮萍的根祇所在,便是與半座劍氣長城合道的陳平安。
妖族文字的色澤越深,扯出的法袍水文漣漪越大,不是飛升,便是仙人。
至于玉璞境妖族的真名,老老實實趴著去。任憑那些嵌入法袍的文字“水草”如何掙扎,依舊動彈不得。
陳平安已是仙人境,除非它們獲得大機(jī)緣,便破不開這層大道顯化之一的無形屏障。
這種虛無縹緲的束縛,會以類似道痕的方式,一直存在。
不是說有了這種束縛,存在著這層“天門關(guān)隘”,陳平安就可以直接決定大妖在修道路上的破境與否,但是陳平安至少可以憑借這些真名的力度,來推斷出妖族修士當(dāng)下的境界高低,修為深淺,甚至是資質(zhì)的好壞。
這大概也算是陳平安“合道”半座劍氣長城的辛苦報酬。
一個雙眸粹然金色的白衣陳平安,頭戴道冠,從極遠(yuǎn)處飄蕩而返,道冠的樣式,大概是見過了扶搖洲“新飛升”虛君王甲的那頂金冠,他頭上這頂,也從蓮花冠變成了更為僭越的樣式,還取了個名字,“玉京山”。
陳平安給予了對方一定限度的自由,主要是負(fù)責(zé)為丁道士護(hù)道和觀道。
陳平安真身沒有睜眼,微微皺眉道:“才是剛剛斬開鴻蒙,初辟天地的起步階段,你還遠(yuǎn)遠(yuǎn)沒有到可以偷懶的時候吧。”
道冠陳平安蹲在那把斷劍夜游旁邊,“萬事開頭難這句老話,在這里又不適用。放心,論做人,我沒資格說什么,但是要說做事,肯定比你更靠譜些?!?
陳平安沒說什么。
道冠陳平安笑道:“純粹武夫的九境十境之間,需要撞天門。同理,今日蠻荒之仙人玉璞,承載真名者,它們未來證道飛升,也需要與你通個氣,打聲招呼。”
陳平安說道:“在牢獄內(nèi),我曾問過捻芯,什么時候才能真正發(fā)揮實質(zhì)性作用,捻芯的回答是飛升境。”
那會兒,陳平安覺得自己距離飛升境,太過遙遠(yuǎn)了。
躋身了飛升境,就可以在道路上,絆它們一跤了。
這種局面,有點類似某位鬼祟十四境,強(qiáng)行打斷了陳平安的三次煉劍,連幫忙護(hù)道的白景都只能干瞪眼。
那種鬼蜮伎倆,殺不了體魄堅韌、神魂穩(wěn)固的陳平安,也能惡心到好不容易閉關(guān)一次就到處碰壁的陳平安。
關(guān)鍵是陳平安還不確定,對方有無第四次。這就是必須千日防賊的膩歪了。
道冠陳平安氣惱道:“你怎么連這種無足輕重的瑣碎記憶都給我剝離了?”
陳平安雙手疊放在腹部,呼吸綿長,每一次吐納,無垠太虛中便會添補(bǔ)出現(xiàn)一條絢爛的璀璨星河,同時又有一大片如海星辰消失殆盡,循環(huán)往復(fù),生滅不息。
道冠陳平安坐在被他臨時拼湊在一起的長劍上,“哪天躋身飛升境了,至多就是有點意思,也沒什么大意義。最多就是偷摸下個絆子,遙遙施展手段,擾亂心神,拖延某位妖族修士的閉關(guān),還要擔(dān)心一個不小心,反而會成為幫助它們砥礪道心的‘好事’,豈不是倒灶?!?
“所以說啊,只有等你成為一位十四境,才會變得既有意思,又有意義。”
“這個說法,好像也未必準(zhǔn)確,咱們能否成為飛升境,都要先看看這場觀道的效果,需要丁道士幫著我們驗證這門飛升法的可行不可行。合道一事,猴年馬月吶,天曉得那會兒的數(shù)座天下,是怎么個格局,百年之后,畢竟連十四境修士都不太值錢啦,數(shù)座天下,可能都被打崩啦,也可能太平無事了?可別咱們辛辛苦苦合了道,桌上的那盤黃花菜都涼嘍?!?
陳平安置若罔聞。
道冠陳平安抖了抖袖子,抬起胳膊,雙指并攏,朝那破碎法袍上邊的一個大妖真名,遙遙一指。
那位仙人境妖族的真名便被輕輕壓下,如人伏地不起,鮮紅法袍凹陷一處。
蠻荒天下那邊,一位正在自家道場觥籌交錯宴飲貴客的大妖仙君,霎時間氣悶不已,道心一震。
它立即下令開啟護(hù)山大陣,毫不猶豫祭出兩件半仙兵本命物,施展神通,以法相姿態(tài),仔細(xì)巡視轄境。
好好一場高朋滿座的酒宴,被搞得雞飛狗跳,那位仙君都開始親自盤查有無奸細(xì)藏匿筵席中了。
道冠陳平安微笑道:“只要躋身了十四境,哪怕隔了一座天下,飛升之下,依舊點殺?!?
“何況有我?guī)兔?,以后要找出飛升境的行蹤,就很簡單了。你不是很向往劍氣長城昔年‘私劍’的風(fēng)采嗎,我們當(dāng)然也可以學(xué),偷摸去了蠻荒那邊,沿途斬殺上五境,十四境之下,連同飛升在內(nèi),一路殺穿,一殺殺一堆?!?
陳平安依舊閉眼,淡然道:“不過是吃了個西瓜,就把你給吃膨脹了?”
道冠陳平安一時語噎,悶了半天,雙手抱住后腦勺,晃了晃頭頂?shù)牡拦冢猿暗溃骸皩ψ约簤蚝莸??!?
陳平安微笑道:“搞反了吧,我這個人,一向?qū)捰诖簢?yán)于律人?!?
道冠陳平安想要回了。那部為丁道士精心編撰的一部少年書,序文和開篇,相當(dāng)不錯的。
不曾想陳平安睜眼說道:“閑著也是閑著,幫忙做兩件正經(jīng)事?!?
心意相通,白衣道冠者自然是避無可避,逃無可逃,只得跳下那把斷劍,一揮袖子。
太虛境界中出現(xiàn)了一尊巍峨法相,襯托得兩個陳平安身形小如芥子。
那尊法相的頭發(fā),指甲,肌膚,血肉,筋脈,都被一一祛除,只余下一架白骨和無數(shù)條經(jīng)絡(luò),以及作為銜接點的“氣府”。
這類“掛像”星象天相圖,陳平安展露過兩次,一次是為關(guān)門弟子趙樹下,指點拳法,教他如何以一口純粹真氣,如火龍走水,用一種更直觀的方式,既稱武道,那么道路何在?為趙樹下解釋到底是怎么一個來龍去脈。
一次是在蓮藕福地的大木觀,為那些本土煉氣士和武夫們傳道,等于是為他們雙方都打開了一幅壯麗無比的山河畫卷,再不是伸手不見五指的井底境地,不管是習(xí)武還是煉氣,可以少走許多彎路。在當(dāng)時福地?zé)挌馐垦壑校瑢τ谌松須飧臄?shù)量,是各有猜測和探索的,孫琬琰這種修道資質(zhì)不錯的,也只敢往三四百個這個數(shù)字上邊靠,但是當(dāng)時陳山主抖摟出來的那幅掛像,人身氣府,星羅棋布,氣象森嚴(yán),竟然多達(dá)千余個之多!
道冠陳平安仰頭望向那尊身內(nèi)金光點點的法相,“人身小天地,每座氣府,既是渡口,又是道場?!?
他抬起袖子,指指點點,“你也沒閑著嘛,金精銅錢還可以這么用?每一顆金精銅錢,都是一艘拋錨停泊的泛海符舟?”
原來這幅形象圖的氣府?dāng)?shù)量,要比之前公開的兩幅掛像,明顯數(shù)量更多,至少要多出四百余處。
而陳平安提升飛劍井中月品秩所需數(shù)量,根據(jù)鄭居中的推衍,恰好就是不多不少的一千五百顆。
扶搖洲老飛升,楊千古說他是個鬼,也怕鄭居中。確實,這種敬畏,一點都不多余。
“鄰居王朱故意劈砍作廢品,留下來送給你的那件木人,這是你第一次接觸人身穴位。當(dāng)年鑰匙是宋集薪丟的,木人卻是稚圭留的。你有兩個別扭的好鄰居啊?!?
“游歷路上,有意購買山下市井的各類醫(yī)書,配合一路搜集而來山上道書秘籍,將自知的氣府?dāng)?shù)量,逐漸累積到七百個?!?
“通過翻看避暑行宮的秘檔,瀏覽文廟功德林里邊的珍藏書籍,詳細(xì)記下那些已經(jīng)被前輩煉氣士驗證為‘雞肋’的秘境,或是因為許多仙府門派視為不傳之秘,而失傳的,又有大收獲。其實到這一步,你就已經(jīng)得到了將近一千六十個氣府的準(zhǔn)確標(biāo)識。對不對?”
“陸沉?xí)航璧婪ǎ惚汩_掘自身天地,分別作證和否定了那些‘雞肋’,又有額外數(shù)量上的裨益。再加上與她同游天外?!?
“就是這個足可自夸一番的成果了。估計就算是于玄知道了,又要一驚一乍,多說一聲陳道友。”
“說好的以誠待人呢,不愿與孫琬琰他們給出所有氣府所在,也就罷了,畢竟是外人,他們知道太多,反而不美,以后等到他們走出福地,在外游歷就是個不小的變數(shù)。只是為何連關(guān)門弟子趙樹下都騙?”
說到這里,道冠陳平安嘆了口氣,“何必自欺,刻意遺忘,一句‘我與我周旋久’,就真要分出兩個我嗎?怨不得陳清流一個旁觀者,要說你是個可憐人了?!?
陳平安說道:“這么話癆。”
頭戴道冠者笑道:“你本來就是個話癆。曾經(jīng)一山喃喃自語,群山不作回響罷了。嗓音就會越來越低,心聲越老越小。相信我,若是年少時一直有人相伴,陪你走夜路,你就是個會讓那人一定會覺得煩的話癆。”
陳平安對此一笑置之,起身仰頭望向那尊高如大岳的縹緲法相,一千五百顆熠熠生輝如星辰的金精銅錢,分鎮(zhèn)一座人身氣府。
其中擱放有大煉之物的五座本命氣府,景象清晰,歷歷在目。
在這之外,更有大千氣象。
不過另外一件正經(jīng)事,相對比較有趣。
陳平安讓道冠者在心相天地之內(nèi),搗鼓出了一真一假兩位“陳平安”。
真的,便是此時此刻的陳平安,那個假的,則是被去掉符箓手段的陳平安。
雙方對壘,捉對廝殺一場。毫無懸念,前者勝出,贏了次一等真跡。
陳平安搖搖頭,猶不滿意,打算讓雙方實力變得更加懸殊,“再去掉所有法寶外物,消除所有與之相關(guān)的術(shù)法神通記憶?!?
前者以碾壓姿態(tài),輕松打殺了后者,贏了那個幾如贗品的陳平安。
陳平安繼續(xù)說道:“再去掉后者的武夫身份?!?
道冠者搖搖頭,無奈道:“沒意義的?!?
陳平安思量片刻,說道:“那就各自去掉一半,只保留劍修和武夫身份,以純粹對純粹?!?
道冠者笑道:“這才對嘛?!?
陳平安一邊凝神觀戰(zhàn),一邊從袖中摸出一件寶物,是從仙人韓玉樹手上得來的一把幽綠法刀,此物極有來歷,是萬瑤宗開山祖師得自青霞洞天。(注1)
道冠者瞥了眼那把韓玉樹都無法將其大煉的法刀,察覺到真身的某個心念,好奇問道:“不至于吧?”
陳平安說道:“至于??傄囋嚳床胖莱膳c不成?!?
道冠者提醒道:“一旦選擇了要走這條路作為關(guān)鍵的合道輔佐手段,耗時耗力耗錢耗神不說,沒有回頭路的。一旦不成,損失太大了?!?
陳平安臉上有笑意,眉眼飛揚(yáng),“這條路上,循序漸進(jìn),不斷修正,萬一成了呢?真若不成,就當(dāng)過年放了一大串爆竹!”
道冠者伸手揉了揉臉頰,“這也太奢侈了點?!?
有朝一日,當(dāng)合道契機(jī)來到,一座自身小天地之內(nèi)。
天地人物齊鳴,人間炸響春雷。
道冠者也笑了起來,“只是想一想,就覺得十分快意。那就去他娘的成與不成,老子都不管了!”
陳平安神色恢復(fù)如常,淡然道:“道者當(dāng)有此心?!?
當(dāng)年在牢獄內(nèi),跟那會兒還喜歡自稱“霜降”的白發(fā)童子,雙方作了一筆總價是一顆谷雨錢的買賣,只要白發(fā)童子能憑本事從自己這邊賺到十顆小暑錢,陳平安就愿意幫忙在老大劍仙那邊緩頰一二,白發(fā)童子就有機(jī)會恢復(fù)自由身。
從隱官老祖這邊賺走的其中一顆小暑錢,白發(fā)童子就是幫陳平安找出與十座本命氣府大道牽引的六座儲君之山。
當(dāng)時陳平安即將破境躋身洞府境,終于有機(jī)會成為一位心心念念的“中五境神仙”了。
白發(fā)童子便說機(jī)不可失失不再來,趁熱打鐵,開府之際,天地靈氣倒灌人身,陳平安的一粒心神,恰好能夠以玄之又玄的“刻舟求劍”之法,確定那六座儲君山頭的準(zhǔn)確所在。
更早之前,跟陸臺一起游歷桐葉洲的時候,陸臺就為陳平安這個門外漢,說了好些山上內(nèi)幕、修行門道。
修道之人的大煉本命物,其實并不是越多越好的。有資格追求那種“多多益善”境界的,都是天才中的天才。
“地材”都沒資格說這個,只有那種“天材”才可以。
若說修道之人,都可算老天爺賞飯吃的幸運(yùn)兒,那么他陸臺所謂的天材,就不是老天爺給了一只碗,而是直接送了一口大鍋,一張飯桌。
而這種看遍天下也不多的人物,遠(yuǎn)在天邊,中土神洲有個耍符箓的,皚皚洲有個姓韋的,至于近在眼前的,巧了,就有兩位。
當(dāng)時陳平安看著那個滿臉戲謔笑意的家伙,覺得陸臺是傻子說傻話,自然沒當(dāng)真。
道冠者說道:“陸臺他們幾個,現(xiàn)身劍氣長城了,人數(shù)不多,屈指可數(shù),但是隊伍之中,就有與五彩天下元宵一樣的存在?!?
陳平安笑道:“自顧不暇,不去管了?!?
道冠者說道:“丁道士那本書,馬上要翻篇進(jìn)入第二章節(jié)了?!?
陳平安說道:“一個流散在市井坊間的天潢貴胄,歷經(jīng)坎坷,受盡白眼,遇到了個異人,對少年青眼相加,開始走上修道之路,你自己說說看,這個開篇,俗不俗?”
道冠者學(xué)真身語氣唉了一聲,說道:“大俗就是大雅,我覺得這個故事的開頭,很爽啊。”
陳平安看了眼道冠者。后者堅持己見。
陳平安只得退讓一步,說道:“加入我與香童的那些山水游歷,記得情節(jié)轉(zhuǎn)折,別太生硬了,最終顯得主人公太主人公?!?
道冠者滿臉錯愕道:“連自己的書都抄?不太好吧,顯得學(xué)力不夠,才情不足啊。”
陳平安默不作聲,重新盯著那尊法相,心中有了個決斷。
道冠者只好舉起雙手,“各自忙去?”
陳平安點點頭,重新落座,閉目養(yǎng)神,雙手疊放,拇指相抵。
并未撤去那尊法相。
“居山修道”者,歲月悠悠,幽思萬千,不知山外日升月落天氣變遷。
按照白發(fā)童子的說法,人身三百五十六個竅穴,就等同于三百六十五座現(xiàn)成的洞天福地。是一個人從娘胎帶來的。
這就是世間精怪之屬,為何都要修煉人形的根源。
所以陳平安先前在馬府,與余時務(wù),才會有那一番發(fā)自肺腑的感慨,我輩人身難得,人身難再得。
那會兒在牢獄內(nèi),讓捻芯縫制真名,陳平安境界低微,開辟府邸數(shù)量極其有限,開府只有十竅,當(dāng)時五行本命物,各占去一座,多出兩把籠中雀和井底月本命飛劍,始終無法煉制為本命物的初一和十五兩把飛劍,肯定也得有個棲息之地,再加上仿劍松針、咳雷必須共聚一府,那會兒陳平安根本沒有多余的氣府來擱置它們,就更別提中煉了。
當(dāng)年有這個開竅規(guī)模,還要歸功于少年時得到的那三縷劍氣,早早幫忙開山建府的緣故。
否則陳平安只會更加捉襟見肘,無從下手。
至于將某些身外物的靈器法寶,大煉為本命物,陳平安想都沒想過。山上煉物,不得花錢啊。老子沒錢!
何況也不是所有靈寶都適合中煉、大煉的,歷史上經(jīng)常有那對著一件仙兵干瞪眼數(shù)百年的大修士,始終不得其法,或是無法破開層層禁制,或是人與至寶大道不相契合,只能割愛,傳給某位嫡傳或是自家徒孫。
今時不同往日。
等到道冠者這天再次趕來此地游覽景象,嘖嘖稱奇。不愧是自己,真是大手筆。
眼中所見,既高且深。
找尋出來的十座儲君之山,都被陳平安真身煉化了本命物,調(diào)兵譴將一般,坐鎮(zhèn)府邸,與那五行本命物剛好搭配,有“一主二從”之屬,前者對后者有賞賜之例,后者與前者有朝貢供奉之責(zé)。
從北俱蘆洲恨劍山那邊購買而來的仿劍,都被陳平安煉制了。不是小煉,直接越過中煉一層,大煉為與大道戚戚相關(guān)的本命物!
此外還有崢嶸宗妖族劍修的一把本命飛劍“天籟”。白發(fā)童子送給他一把刻有“瀆”字的短劍。
氣府的數(shù)量,道場的質(zhì)量,我都要。
貪多嚼不爛?在仙人一境,陳平安要反其道行之。
很野修!
陳平安沒有理會道冠者的到來,依舊道人尸坐。
如神靈在龕。
所有方寸物和咫尺物都被放在了腳邊。
顯而易見,煉物一道,真身才起了個頭。
從“背井離鄉(xiāng)”的包袱齋,到“見好就收”的隱官大人,再到陳劍仙,這輩子遠(yuǎn)游和修道生涯,還是攢下些家當(dāng)?shù)摹?
道冠者雙手負(fù)后,緩緩踱步,一直仰著頭看那法相。
只見那本命水府內(nèi),一枚水字印,緩緩旋轉(zhuǎn),下有幽幽深潭,影影倬倬,似有蛟龍游曳。府內(nèi)有三面墻壁,一眾水神、水仙栩栩如生。
另外一處本命氣府內(nèi),在那山祠之巔,建造有一座晶瑩剔透的仿白玉京寶塔,道氣宏大。
一處白霧茫茫的深邃氣府之中,矗立有一桿劍仙幡子,獵獵作響,寶光燦爛。
新開辟出的一座氣府內(nèi),一支浮游不定的白玉靈芝,拖曳出虹光。
一顆蘊(yùn)藉雷法真意、自成雷局天地的六面印,懸在高空,電閃雷鳴,如一尊神靈同時驅(qū)使千百條金色長鞭,不斷鞭笞和夯實整座氣府大地。
還有好些品秩高低不一的法袍,也被煉制,有大如天幕的,也有覆蓋山河的,低一些品秩的,便如一片云海作蜉蝣天地間。
楊老頭曾有一問,你陳平安,吃飽了嗎?
答案是沒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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柴蕪是魏羨的徒弟,魏羨有官癮,跟著大驪鐵騎去了蠻荒天下,積攢軍功去了,就把小姑娘留在了這邊。
由于魏海量說她的資質(zhì),跟自己的酒量一樣好,這讓柴蕪對自己的習(xí)武天賦,比較有數(shù)了。
再加上后來又發(fā)生了一件事,讓柴蕪更有數(shù)了。
那位充滿傳奇色彩的陳山主,據(jù)說連自己的開山弟子都不如何教拳,更別提幫人傳道了。
可就是這么一位從不輕易出手指點他人修行的陳山主,竟然親自為她傳道解惑,結(jié)果比較出人意料,反正差不多就是雞同鴨講,對牛彈琴,柴蕪便知道自己確實運(yùn)氣不錯,可以修行仙家術(shù)法,但也僅限于“可以”!
所以等到她在密雪峰那座長春洞天里邊,從有個留人境說法的柳筋境,一步躋身玉璞,其實柴蕪比誰都發(fā)蒙犯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