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一觀便花費了些功夫,當(dāng)公主與柳將琚從瑯王府出來時,已經(jīng)過了一個時辰。
其實若是可以,公主還想再多停留一會。她的姐姐們年歲甚大,跟她玩不到一處,沒曾想竟在瑯王府下人的屋舍里遇到一位知己。這小娘與自己說話不卑不亢,可是每一句都是那么的入心,皆是解了她的心意。
依著她看,雖然這瓊娘命運多舛,一下子從云端跌落下來,但是這內(nèi)里的才情豈是粗布荊釵能遮掩住的?看過了她的畫作,再回頭細品這位小娘,當(dāng)真是一顰一笑都帶著獨有的氣韻。
雍陽公主在臨走的時候,不無悵惘地想到:也不知明日的乞巧節(jié)上,在那一堆錦衣華衫阿諛奉承的官家小姐里,能不能尋得一位如此的妙人做知己。
雖則想多留片刻,可是那瑯王府的管家陰陽怪氣地入了三次院子,提醒著瓊娘,王爺中午吃得不爽利,這會兒子又餓了,讓她趕早了結(jié)瑣事,入廚房做飯去。
這么明顯的哄攆人的話,就算不解世事的公主也聽出來了,只得依依不舍地與瓊娘分別。
而柳將琚將雍陽公主護送回宮后,與人輪值交接完畢后,也沒有會侍衛(wèi)營的寢房,領(lǐng)了出宮的牌子后,一臉怒色地騎馬回了柳府。
等他回到府中時,一問下人得知,母親正在妹妹柳萍川的房中。
因著明日乞巧節(jié)入宮,各府年齡相當(dāng)?shù)男〗銈兗娂娙雽m得以面圣。這等大事豈能馬虎?所以堯氏早早就讓人在庫房取了皇后賞賜的御貢湖錦,揀選了花色為柳萍川裁了衣裙,又命婆子端了自己當(dāng)年的嫁妝盒子,可著柳萍川的心意選珠釵搭配裙子。
柳萍川立在銅鏡前一臉喜色地往頭上插著發(fā)釵,心內(nèi)是難以表的滿足激動。在前世里,她只是在旁人的嘴里聽聞過柳家將瓊在乞巧節(jié)大放異彩的往事,當(dāng)時她聽得心內(nèi)發(fā)酸,恨極了鳩占鵲巢的瓊娘。沒曾想過有一日,自己居然馬上會成為滿城美眷羨慕的人物。
這幾日,堯氏請了在宮中當(dāng)差過的女官入府,細細教授自己宮中的禮儀,大小宴會,她也去了不少,就算兩世為人,起初那等隆重的場合也有些怯怯,但是當(dāng)眾人打量自己通身的衣著,傳看自己的詩集發(fā)出贊許聲時,柳萍川漸漸自信起來。
原該如此!這些贊譽本來也應(yīng)該是她的,現(xiàn)在只不過是上天有眼,讓她將失去的漸漸收回而已。待得明日,她柳家萍川的名聲將冠蓋滿京華!
而堯氏看著盛裝打扮的女兒也滿心歡喜。柳萍川怎么看,都肖似年輕時的自己,只要她明日爭氣,以后別人便再也不能在抱錯孩兒的事情上說嘴,亂做文章了。
就在母女二人俱是喜氣洋洋時,丫鬟通報說是大公子要見堯氏。
堯氏笑著道:“今日不是休沐,怎的回來了?叫他進來,也好看看妹妹的新衣裳?!?
可是等柳將琚進來,夾帶著一股瑟瑟寒風(fēng),也不向母親施禮,只扔甩了一本詩集拍在了柳萍川的臉上。
他的手勁兒甚大,柳萍川被拍得生疼,不禁啊呀叫出聲來。
堯氏也是一怔,停下手中的搖扇厲聲喝問道:“這是在外面惹了哪門子的閑氣,跑到你妹妹面前撒野來了?
柳將琚緊繃著臉皮道:“她也配做我的妹妹?不會寫詩又不是什么見不得人的短處,非要抄襲瓊娘的詩作攢成個冊子到處丟人現(xiàn)眼!”
柳萍川正在興頭上,卻被書脊砸得鼻梁生疼,心內(nèi)也騰得起了火。若是在崔家,面得崔傳寶那個哥哥,早就百無禁忌地蹦起叫罵了。可是看一眼柳將琚,雖是少年郎,天生高大的個子,加之年少得志,入了禁軍營,一身禁軍軍服更加的不怒自威。
于是她那罵人的惡語在嘴里兜轉(zhuǎn)了幾圈,硬生生被柳將琚瞪了回去,加之被柳將琚質(zhì)問得心虛,生怕自己抄襲的事情被人知曉,只怯怯道:“哥哥聽了哪個閑人的挑撥……”
堯氏一聽也短了底氣。其實這詩集一事,瓊娘在柳府的時候,老早就安排下去了??僧?dāng)初瓊娘將自己的習(xí)作歸攏到了她的小書房里后,就出了身世泄露之事。接下來就是兩家將女兒換回的一場鬧劇。
待得先前聯(lián)絡(luò)的書局來領(lǐng)書稿排版時,她也是問過柳夢堂的。夫君當(dāng)時沉吟了一會,又考過了柳萍川識得筆墨后,便讓書局領(lǐng)走了書稿。
所以聽到兒子突然揭破了隱情,堯氏也唬了一跳道:“你是聽誰說的?”
柳將琚本來只當(dāng)是柳萍川在書房偷看了瓊娘留下的文稿拿去私印,沒想到母親也是一臉知情的心虛。心里頓時不是滋味道:“母親,難道你也知情?”
堯氏被問得一窘,到底是書香人家的出身,也知道竊書者恥的道理,只是強辯道:“萍娘歸家太晚,雖然勤勉好學(xué),也有追及不上的短處。如今世道不比前朝,不再講究女子無才便是德,誰不知當(dāng)真圣上最喜女子通曉書畫?你妹妹的出身被有些人聽到了風(fēng)聲拿來說嘴,這本詩集正好堵住他們的嘴!再說瓊娘返回了崔家,小門小戶的,這些詩作與她也是無用,若是同她講,拿著個來挽救萍娘的名聲,想來她也是愿意的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