聽見常進催促,瓊娘不好再耽擱,只能匆忙地對劉氏道:“娘,這門親事我不應,你告訴這位書生休要對著外人亂說,不然女兒的名聲豈不敗在他手?”
尚云天在一旁也聽到了瓊娘之,登時臉色一變,臉漲得通紅。
瓊娘沒有時間跟他再計較,在常進的再三催促下,提著衣裙下山坡后上了馬車。
只是回去的路,顯然沒有來時輕松愜意的氣氛。原本騎著馬悠哉前行的王爺,此時倒像是真餓了一般,提著鞭子沖著馬屁股來了那么幾下后,便徑直疾奔先回了王府。
瓊娘的馬車里有鍋碗瓢盆一應伺候王爺?shù)臇|西,走得不快。雖然主子先走了,也只能邁著馬步小跑著前行。
待到了別館院前的時候,瓊娘一下車便看見一輛掛著官牌的馬車??吭趧e館前。
待上了臺階,管家常進便一臉難以形容的緊繃,直瞪著她道:“王爺請姑娘你去前廳。”
瓊娘在別館帶了數(shù)日,知道這前廳乃是會客的場所?,樛跞糁皇且獑渭兊厣瓿馑^不會選在前廳。
她想了想,再思及方才見到的馬車,覺得一定是大哥柳將琚請的保人到了。于是便先回了自己的屋子去了抱了錢袋的布包,然后去了前廳。
到了前廳,果然看見一位四十多歲的男子,論起來,在前世也是為熟人。乃是當朝的御史胡璉胡大人。
此君剛正不阿,人稱鐵筆。當年歷縣大水時,一只筆洋洋灑灑夜寫奏折三大本,歷數(shù)楚邪種種不敬罪狀。以至于當年楚邪起兵時,有人猜疑,便是胡大人的文筆讓那賊子無地自容,才惱羞成怒造反了的。
雖然這般說法有吹捧夸張的嫌疑,但是由此可見,胡大人的確是個不好啃的硬茬子。大哥不知前世隱情,居然將他請來對付江東王,真是天造的一對地設的一雙,堪稱冤家良配。
瑯王現(xiàn)在滿面陰云,雙眸透的是千年玄冰。而現(xiàn)在胡大人坐在客廳一側(cè),似乎剛剛長篇大論了一番,抱著茶水猛喝,也是面色深沉,只待看見瓊娘進來的時候才緩了臉色道:“你便是劉侍衛(wèi)長的義妹崔瓊娘吧?”
瓊娘點了點頭,并沒有說出自己“將瓊”的名字,免得跟柳將琚的名字撞在一處,叫人猜到了他倆真實的關(guān)系。
“先前,你的兄長撞壞了瑯王的馬車,作價五千兩,可有此事?”
瓊娘點了點頭,沖著胡大人鞠禮道:“是兄長太過魯莽,沖撞了瑯王,所以瓊娘請愿前來別館幫廚,抵償了車錢。當時與管家講好,湊夠了五千兩便可兩清,還家……”
說著,她從衣袖里掏出了布包,將它放置在了瑯王面前的小幾上。
“這是瓊娘親眷攢湊的五千兩,請瑯王查收。”
瑯王抬眼望去,那幾張銀票和碎銀子都是擺放得整整齊齊,一個折角都沒有,也不知道小娘長夜燈下里捋了多少遍了,竟是一早便有了準備。
那一刻,瑯王有股子沖動,想掐住這小娘的脖子逼問,心中為何從來無他,難道他還比不得那個窮酸書生……
但是,他乃堂堂江東王,自然有自己的一番尊嚴。
一個市井的小娘,擺明了不屑于他,罔顧這些時日他釋放的善意,還搬出了萬歲面前的刀筆吏跑到他這指桑罵槐,博古引今。
若是再強留,便是削了自己的臉面,短了男兒的氣骨。
當下垂著眼皮說:“既然你有如柳侍衛(wèi)長,胡大人這等豪爽的親眷,倒是應該早些提起,本王自不敢請小姐您來廚下做這些粗糙的活計。”
與瓊娘臆想中,瑯王暴跳如雷,渾不講理的情形不同,此時瑯王語氣淡淡,倒也平和,不似先前在崔家院子時的驕橫傲慢了。
看來,大哥請的這位保人還真的鎮(zhèn)住了這位驕橫王爺。瓊娘心里有了底,頓時一松,便也客客氣氣地回了王爺幾句,便會去收拾東西去了。
她在此東西不多,收拾了一個小包便可走人了。再次回到前廳當面謝過了王爺這些時日的照拂后,她開口說:“就此拜別,不敢再耽擱了王爺?shù)臅r間?!?
瑯王一直沒有出聲,甚至都沒有看她一眼,只是在胡大人率先出了前廳,而她也起身要走時,在她的身后語調(diào)平平的道:“瓊娘,本王總有教你后悔的一日?!?
瓊娘的腳步微微一頓,恍惚間只覺得這話甚是熟悉,好似又回到了前世某個宴會,與酒酣人暢隔絕的長廊角落里。
那時,他就是托著她的下巴,跟自己說了類似的話。
由此看來,雖則重活一世,可是這位王爺?shù)故菦]有多少改變,都是忍受不得她的絲毫回絕。
不過瓊娘認為,這都是活人慣出的毛病,當改則改。
依照前世,他就算留在京城,也不會停留太久了。待得卷入了賣官爵的科舉丑聞后,這位江東王便卷鋪蓋回轉(zhuǎn)江東去了。
至此以后她一個市井小娘,便與這位朝中大員涇渭分明,各自走著各自的陽關(guān)大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