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老夫什么都不知道?!庇蚁鄵u頭,緩緩道,“你當(dāng)初答應(yīng)老夫所請親下江南,老夫欠你一個(gè)人情。再者老夫活了這把歲數(shù),一生閱人無數(shù),看人的眼力自詡還是有幾分,你絕非奸邪之輩,既然你開了口,老夫自然會(huì)回答?!?
任安樂朝右相深深行了一禮,“相爺今日之義,安樂定不敢忘?!?
說完大步離去,也不扭捏。
右相抖了抖花白的胡子,暗自感嘆,這般脾性,倒很有幾分當(dāng)年帝盛天的影子。
此時(shí),慈安殿,嘉寧帝對著神情冷凝的太后,頗為無奈。
“母后,忠義侯這次犯的乃是大錯(cuò),若是保了他,朕如何對滿朝文武、西北將士和天下百姓交代?”
太后手里轉(zhuǎn)著的佛珠一頓,“昭儀肚子里的龍種即將臨世,忠義侯府若定了謀逆罪,你讓他們母子日后如何在宮中自處,更何況忠義侯當(dāng)年為大靖朝也算立了汗馬之功”
“母后,功不抵過?!奔螌幍鄞驍嗵螅溃骸半拗雷蛲碇伊x侯入宮求了母后,母后若是看在當(dāng)年恩義上不忍心,不如去泰山避一避,眼不見為凈?!?
太后沉默下來,她露出疲憊的神情,低聲對嘉寧帝道:“皇帝,我老了,朝政之事本不該插手,此事完后,我便去泰山禮佛,過幾年再回來,但忠義侯府不能動(dòng)?!?
嘉寧帝神情微有不忍,嘆道:“母后,可是有事瞞了兒子?”
太后坐得筆直,垂眼,“你應(yīng)該猜到了,是十年前的一些舊事,忠義侯府若是倒了,這些事就掩不住了?!?
“朕會(huì)保下他的嫡子和古昭儀肚子里的龍種,只要他肯安安靜靜的領(lǐng)罪,忠義侯府或許還能延續(xù)下去。”
嘉寧帝開口,說完起身朝房外走去,行了幾步,頓住,“母后,兒臣有時(shí)候會(huì)想,當(dāng)年若不走到這一步,如今的大靖或許”
他沒說完,留下半句話在慈安殿,緩緩走遠(yuǎn)。
“若是不走到這一步,韓家的江山又怎么能坐得穩(wěn)?”太后面色沉寂,驟然抬眼,冰冷一片。
“太子殿下?”沅水閣,帝承恩坐于桌前練字,突然聽到心雨的驚呼,眉梢一喜,擱下筆,朝門口迎去,韓燁著一身月白冠服,正好走進(jìn)。
“可住得習(xí)慣?”
韓燁的神情一如既往的溫和,這還是她住進(jìn)東宮后韓燁第一次來沅水閣,帝承恩心底酸澀,行了一禮回:“得殿下掛念,我一切安好?!?
“那就好?!表n燁走進(jìn)房,見房中擺設(shè)盡是華貴珍惜之品,微有些詫異。
帝承恩見他面色有異,道:“這是這些年陛下送到泰山的物件,我回京的時(shí)候,一齊帶了回來?!?
韓燁點(diǎn)頭,沒有多談,氣氛有些沉默,他朝桌上瞥了一眼,“這是”
“我閑來無事寫了些詩詞,殿下見笑了?!钡鄢卸髡f著便要收起,韓燁攔住,拿起桌上的紙張看了起來,眉微微一動(dòng)。
這字跡很熟悉,和梓元八歲時(shí)的筆鋒極為相似,可是過了十年,早已成人的梓元怎么還會(huì)是幼時(shí)筆力,全不見長。
“你的字還和小時(shí)候一樣,頗為銳利張揚(yáng)?!表n燁笑笑,轉(zhuǎn)頭,將紙放到帝承恩手中,道:“你以前為侯府書閣提過字,可還記得?”
“自然?!币婍n燁神情柔和,帝承恩愈加欣喜,神情懷念,“那時(shí)我還年幼,一時(shí)魯莽,在殿下面前寫了歸元閣三個(gè)字,如今一想,也有十年了?!?
“為了這件事,父皇還訓(xùn)斥過我”聽見帝承恩悵然的聲音,韓燁眼底隱有柔和。
“哦?為何?”帝承恩挑眉。
“當(dāng)然是為了你”韓燁低頭,話到一半怔住。
雖入深秋,天氣卻很是沉悶,帝承恩在沅水閣休息時(shí),向來只是踩著木屐,腳上露出的皮膚光潔剔透。
韓燁猛地抬首,望著帝承恩,眼神深不見底。
“殿下,怎么了?”帝承恩被盯得心底發(fā)憷,輕聲開口。
“無事,我想起還有些公事要處理,改日再來看你?!表n燁起身,匆匆朝外走去。
帝承恩神色訝異,只得望著他走遠(yuǎn)。
沅水閣外,韓燁疾走的腳步頓住。
他長吸一口氣,倏然抬眼朝東宮深處佇立一方的北闕閣望去,神情復(fù)雜難辨。
帝梓元七歲那年在靖安侯府題字,從書房門口摔下,腳上受了傷,即便是請了宮中最好的御醫(yī),腳踝上依然留下一道半寸的疤,為了這件事,他受嘉寧帝訓(xùn)斥,在侯府照顧了帝梓元整整十日。
可是剛才,帝承恩的腳上,根本沒有一點(diǎn)傷痕。
十年時(shí)間,改變的終究只是脾性,或是連那個(gè)人?
韓燁不敢深想,掩在袍中的手緩緩握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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