謝長安靜靜地飄在唐曦身側(cè)。

“沒想到一百五十年前就離開地府的白無常竟然還存在,倒是讓人意外。”老人看著他，表情有些奇怪。

謝長安居高臨下地看過去，似乎想到了什么,神色有種罕見的凝重。

“柯啟明？”唐曦問道。

老人怔了怔,倒是嘲諷地笑了笑：“多少年沒聽到這個名字了,還真有點(diǎn)懷念了?！?

“你可是pei的創(chuàng)始人,雖然已經(jīng)半退多年，pei的事務(wù)都交給了汪翎,但你的威望依然不是汪翎可比的,多少懷著熱血進(jìn)入pei的年輕人甚至只是聽過你的名字和事跡，連見都沒見過,就把你當(dāng)成英雄和榜樣——”唐曦一聲冷笑道，“你對得起他們嗎？”

“我創(chuàng)立pei，是我想。斬妖除魔救濟(jì)蒼生，亦是我想。覺得膩了想要?dú)€人滅個世，同樣是我想。”柯啟明的聲音很平靜,就像是在講述一件最平常的小事,“我思我想故我行，這都是我個人的事。至于旁人怎么看怎么想，崇拜也好厭惡也罷,說到底，于我毫無干系?！?

唐曦想了想，點(diǎn)點(diǎn)頭：“你說的沒錯?！?

“唐曦？你居然覺得他沒錯？”韓臻一臉震驚。

“你喊什么,我只是說他‘說的沒錯’而已?！碧脐氐氐?，“英雄還是狗熊，都只是旁人加給他的稱號，是崇拜是模仿還是盲從,都是自己的判斷和選擇，然而……既然敢做，那也別怪我今天不敬老尊賢，先把你揍個半死，再拖回去受審！”

“哈哈哈哈……小姑娘口氣真不小。”柯啟明忍不住大笑。

“老人家年紀(jì)一大把了，我是真不想欺負(fù)你的?！碧脐芈柫寺柤?。

“還真是被小看了啊?！笨聠⒚鲹u搖頭，“不過——嗯？”

他終于多看了韓臻這個毫不起眼的凡人一眼，但就這一眼，就讓他眼神緊縮，臉色都變了。

“怎么，意外？”唐曦把韓臻拉過來，“氣運(yùn)之子，你有我也有嘛?！?

“氣運(yùn)之子？”韓臻疑惑。

“嗨，這不重要。”唐曦?cái)[擺手。

“沒想到居然還有第二個氣運(yùn)之子，還這么巧被你找到了?！笨聠⒚鞯谋砬閲?yán)肅起來，似乎終于認(rèn)真了。

“你傻不傻？”唐曦嘆了口氣，“孤陰不長，能撐起一個小世界的氣運(yùn)之子，當(dāng)然是陰陽相合，怎么會只有一個呢？”

當(dāng)然，柯啟明找到唐晶是憑眼力，而她找韓臻——是提前就拿了攻略。但誰說運(yùn)氣不是實(shí)力的一部分？

“什么氣運(yùn)之子，你們到底在說什么，這里又是什么鬼地方??！你們到底想怎么樣，為什么要把我牽涉進(jìn)來，我和你們沒關(guān)系了！”唐晶大喊道。

“換魂的事你都敢做，從上輩子開始，你早就在這個局中逃不開了！”唐曦斥道。

“換魂？”韓臻眉頭一動。

“閉嘴！你閉嘴！”唐晶怒視著唐曦。

“你敢做，卻怕我說？”唐曦嗤笑。

“那你敢說你是誰嗎？你這個……孤魂野鬼！”唐晶道。

“既然是你主動放棄的，那我怎么處置你就管不了了?！碧脐匾膊簧鷼?，只道，“人都是要為自己的選擇負(fù)責(zé)的，我就是有點(diǎn)好奇……柯老先生，你又是怎么知道唐晶的？難不成你居然能看見自己的前世？”

“不需要看見，只需要知道。”柯啟明答道。

“讓我想一想?！碧脐孛掳?，思索道，“我記得，上一世，她就是一個人孤孤單單死在大年三十的——是了，上一世的除夕，你遇到了瀕死的她，教了她換魂術(shù)，然后讓一切重來——只給自己留下了線索。這一世，除了我這個意外，其他都按照你的想法在運(yùn)轉(zhuǎn)，而你果然還是重復(fù)了上一世做過的事，畢竟是同一個人嘛，思維方式是不會變的。直到幾天前的除夕，兩世的時間線開始并行，你也得到了上一世的自己留下的訊息，所以才會去機(jī)場帶走唐晶。甚至因?yàn)樘^匆忙無法事先準(zhǔn)備，為了確保萬無一失，連鏡子的兩面這樣的底牌都舍得拿出來用?！?

柯啟明沉默不語。

韓臻聽得一頭霧水，而唐晶卻是臉色慘白，如見鬼魅。

上一次，被指出自己才是真正的“唐曦”也罷了，可這個女人為什么比她自己還清楚兩世的來龍去脈？真的是妖怪！

“有什么錯誤嗎？”唐曦問道。

“沒有?！笨聠⒚鲹u頭，嘆道，“要是早個幾十年遇見你，或許會見獵心喜，但到了這個時候，就只能連你一起毀了，可惜?！?

“時空間術(shù)法，還真是作弊?！碧脐馗袊@。

要不是這個小世界是書中世界演化，而她提前看過了劇本，或許也猜不到這么離譜的事。

“唐曦，等回去后，你給我一條條解釋清楚！”韓臻怒道。

“行行行，現(xiàn)在你往后站一點(diǎn)，自己躲好?！碧脐胤笱?。

“沒什么疑問了吧？”柯啟明抬起手。

“最后一個?！碧脐?zé)o奈道，“所以，你到底是想要什么呢？人做一件事，要么是滿足自己的情感需求，要么是滿足利益需求，你又是哪種呢？”

“我想破除封印，讓人間變成煉獄，因?yàn)楹苡腥ぁ！笨聠⒚饕痪湓掃€沒說完，雷咒和火咒分別從兩邊砸過來。

“等著你呢。”唐曦毫不猶豫地往前一撲，冷笑，“先下手為強(qiáng)，那是我的專利好嗎？”

柯啟明一愣，隨即感覺到腳下一熱，竟然浮現(xiàn)起符文。

這又是什么時候扔在他腳下的？

唐曦一躍而起，長長的靈力鞭劈頭蓋臉抽過去。

早就說了，反派死于話多，她自己怎么會犯這個毛病？

“啊~~~”唐晶忍不住抱著頭尖叫。

唐曦這一鞭子可沒避著她，甚至在打到柯啟明之前，就會先把她抽飛。

柯啟明臉色一變，一把抓住唐晶的肩膀把她往后扔出去，但自己就不免反應(yīng)稍慢，被鞭梢擦過臉頰。

靈力劃破皮膚，血流下來，浸染了半邊臉，把一個原本神仙似的老者變成了血腥殺人魔的模樣。

“果然……你比我更怕她出事?！碧脐亓巳?，“你到底要用氣運(yùn)之力做什么？你身上的功德又是從哪里來的？就算你柯啟明前半生做過再大的好事，也不可能有深厚到滔天罪孽都抵消不完的深厚功德！”

“你那么聰明，不妨再猜猜看？”柯啟明道。

“這可就不好猜了呢。”唐曦嘴里說話，手下絲毫不停，各種符咒亂丟，其中暗戳戳夾雜著謝長安教的五行雷，“哎，要不給個提示怎么樣？否則對我太不公平了嘛，你看，我都沒欺負(fù)你老，你也不能欺負(fù)我小是不是？”

柯啟明被吵得心浮氣躁，一個不留神，左臂上被一個五行雷擦了一下，皮膚一片焦黑，半邊手臂抬不起來，這才猛然察覺到不對——什么時候他的定力這么差了？幾句語攻擊就能讓他亂了心神。

特么這根本不是純粹的語攻擊！

“音殺術(shù)？”柯啟明捂著左臂，表情驚怒。

“發(fā)現(xiàn)啦？不過發(fā)現(xiàn)也沒用啊，你又不能堵我的嘴?！碧脐匦Φ?。

“……”柯啟明氣結(jié)。

音殺這種手段并不罕見，他甚至知道唐曦身邊有只千年厲鬼，尤其擅長音殺，那她自己會這門術(shù)法也天經(jīng)地義。只是他沒想到的是，人家的音殺，用的是音樂，起碼也要拿一件樂器做媒介，可唐曦用的居然是……說話！

她把她說的每一個字都用音殺術(shù)的方式吐出來，與其說這是音殺，倒不如說，她已經(jīng)摸到了靈的門檻！

“不好意思啊，剛剛才琢磨出來的，有點(diǎn)時靈時不靈的，所以只能靠多說話來提高靈的幾率了呢?！碧脐匾荒樀臒o奈。

當(dāng)然，在柯啟明眼里，這種表情就是欠揍。

“喂，你不幫忙嗎？”韓臻站在一堆廢墟旁邊，抬頭看空中的謝長安，“你不是白無常嗎？那你應(yīng)該很厲害？”

“不用擔(dān)心，云棲都沒出手?！敝x長安微笑著搖了搖頭。

另一邊，被扔出去的唐晶從地上爬起來，敢怒不敢，看看韓臻，似乎想要跑過來，但讓她從電閃雷鳴、風(fēng)火交加的戰(zhàn)場中穿過去，她又挪不動腳步了。

“沒時間了，該死?！笨聠⒚髅碱^一動，忽的往后一退，一把抓住了唐晶。

“嘖?！碧脐厥忠黄`力刀從唐晶脖子旁邊擦過去，嚇得她一聲尖叫。

確實(shí)，柯啟明還要用到唐晶，不會讓她死，當(dāng)唐曦同樣不會隨便殺人的。

“現(xiàn)在就是用到你的時候了?！笨聠⒚髡f著，指尖露出一張古老的黃紙符，“啪”的一下拍在唐晶背上。

“你做了什么？我……啊！”唐晶話說到一半，忽然覺得腳下一輕，整個人浮了起來，頓時開始掙扎起來。

而在唐曦眼里，唐晶身上紫色的氣運(yùn)之力瘋狂外泄，向著地府四面八方散射出去。

“輪回井、九幽地闕。”謝長安道，“他想同時破壞兩邊的封?。　?

“居然真的是用氣運(yùn)來破封??？”唐曦皺眉。

這就是她想象中第二種可能——拿唐晶獻(xiàn)祭了，真是麻煩。

柯啟明做完這一切，毫不留戀地離開。

唐曦暫時沒空管他，沖上前一邊將唐晶拉過來，丟給韓臻。

“我、我要怎么救她？”韓臻手足無措。

唐曦沒說話，盯著唐晶背后那張黃紙符，看了許久，忽的靈光一閃——她知道自己究竟在哪里看過程華英畫的陣圖了！

曾經(jīng)，她是見過這張符紙的，就是祖師留下的那張符！

而她不就是因?yàn)槭仲v拆了那張符，甚至才剛剛開始拆呢，就被莫名其妙炸到了這個書中的小世界的嗎？

她來了，成了這里的唐曦，卻一直以為那張符已經(jīng)粉身碎骨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