可后來,
睜眼到天明的無數(shù)個夜晚,他真的唾棄那總是想要去見她一眼的自己。
那樣唾棄,那樣屈辱,那樣恨她。
竟然還是在得知她可能保不住命的那個晚上,避開所有人離宮去了那處山莊。
她已經(jīng)被挪動到從前的住處,人卻依舊沒有醒來。
頸上的傷疤結(jié)痂,面色蒼白如紙。
蹙著眉心在夏日里蜷縮成一團(tuán),渾身都是汗,也不松開自己。
照顧她的人并不算多上心,平日里連給她擦身子都不大管的,只每日在李大夫的叮囑下?lián)Q藥。
那時的云喬,是從未有過的狼狽模樣。
她渾身都是傷,臉色蒼白。
瞧不出半點昔日艷麗模樣。
她昏死著,她痛苦著,她蜷縮著,她連醒都醒不過來。
蕭璟伸手碰了碰她昏迷著迅速消瘦的臉頰,抱了人去臥房后頭的溫泉避開她傷口給她洗了身子。
她骨瘦如柴,她沒有意識。
她像一具死尸。
他難得的,第一次看著她不著寸縷的身體,沒有動一絲一毫的欲望。
卻又不得不清楚地認(rèn)識到,即便在毫無欲望的情況下,他居然還能耐著性子,一寸一寸地,洗凈她身子。
那天晚上,他抱著沐浴干凈后的她放在榻上,自己則在榻邊枯坐許久。
蕭璟知道,只要他愿意既往不咎,即便云喬再不情愿,再痛苦,到底還是會因為她的女兒尚在他手中,愿意和他虛以委蛇。
從前蕭璟以為自己可以不在乎她真心還是假意,只要人在他身邊就好了。
他要的,最開始本身也是這一具皮囊美色罷了。
可那天晚上,他突然覺得累極了。
那種從心底油然而生的疲憊,在他撫過她手臂上曾給陳晉割肉喂血留下的傷口時,幾乎要將他淹沒。
他想,他真的,真的,很厭惡,很厭惡她。
像厭惡那個抱著她進(jìn)浴室,一寸寸細(xì)致地洗凈她身上皮肉,又小心翼翼唯恐她傷口沾了一滴水的自己一樣,厭惡著她。
最終,蕭璟離開那座莊子。
像他來時一樣,無影無蹤,沒有驚動任何人。
云喬不知道,山莊的奴才不知道。
或許只有東宮里守夜的奴才,清楚那晚的他,人不在東宮。
第二天,蕭璟默許了喬玄光往山莊里安插人。
他不愿意讓人知道他肯為她費一點心,也不愿意自己再為她費半分心思。
他做不到像一切都沒有發(fā)生過一樣,像從前護(hù)著她時一樣,去懲罰那些連給她沐浴凈身都不上心的宮人,再換上一批聰明的忠心的知道好好伺候她的人。
他只是,只是,默許了她的兄長安排了人來照料她。
如果沒有他的故意松懈,那圍如鐵桶般的山莊,怎么可能插得進(jìn)喬玄光的人。
那時的蕭璟告訴自己,這是自己最后的一點點同她的情分。
往后他不會再管她,一點都不會管她。
她活成什么樣子,過的又是什么日子。
他都不會再管,不會再關(guān)心分毫,也會,慢慢地,不再在意她這個人。
于是他不再問手下人任何關(guān)于她的消息,他每日一樣打理政務(wù)批折子,也如常同朝臣交際。
他以為隨著時間越來越久,他真的會淡忘山莊里那個人的存在。
直到今日太傅府壽宴,耳邊響起旁人提及她的話語。
他心底處突然鈍了下,腳步未停,耳朵卻不由自主地去聽他本不該聽的閑碎語。
才猝然得知,她,瘋了。
人醒了,也活著。
卻,瘋了。
多可笑。
他都沒瘋,她居然瘋了。
s