只是誰也沒想到他狐貍尾巴會露出來得這么快。
一個女人而已。
他又不是沒給她請大夫,她身子骨弱,落了胎自己撐不住,怪不得他——而且本就是她自己癡心妄想,偷偷倒了避子湯,他是不打算像他父皇一樣,先弄出個卑賤的庶長子來給自己添堵。
但無論如何都算是皇嗣,真相反倒不好說。
蕭南洵又隨手翻開彈劾他的奏章,那些敢上書彈劾他的官員,后面盤根錯節(jié)大部分是他大哥的人,少部分提前站隊的,還有些渾水摸魚的。
他感到一絲躁郁,金尊玉貴戴著玉扳指的手指指著還跪在地上求饒的太監(jiān)道:“把他拖下去,兩百板子,著實打,撐不下去就拿席子卷下去?!惫P趣庫
“是!”
周圍安靜,只剩下被拖下去太監(jiān)的連聲求饒慘叫。
在慘叫聲中,蕭南洵微微得到了一點平靜,開始和屬下幕僚商量怎么應(yīng)對。
結(jié)束時他有些疲憊地靠坐在長椅上,繼而他又開始想起了自己得不到的,那個極其漂亮的少女。
送去狀元郎府上的兩個瘦馬毫無動靜,像是死了一樣,要不再送點人過去,或者……明明都有女人巴不得給他生孩子,為什么她卻不肯。
***
賀蘭瓷是真的很擔(dān)心陸無憂:“這謠不會真是你放出去的吧?查到你身上怎么辦?”
陸無憂安撫地拍著她的肩膀道:“查不到的,戲這就下了都沒機(jī)會讓你看倒是有點遺憾,寫唱詞那位水平是真的不錯。當(dāng)然上書彈劾不是我一個人的功勞,人心向背,蕭南洵本來就不得人心,更何況這件事也并非空穴來風(fēng)?!迸沦R蘭瓷擔(dān)心,他還多解釋了幾句,“你知道東風(fēng)不夜樓嗎?”
賀蘭瓷點點頭:“那個商鋪?”
“對,生意做得很大的那個,你的嫁衣便是在他們的成衣鋪子定的,當(dāng)然不止成衣鋪子,客棧酒樓戲院等等都有涉獵,他們還有一門不為人知的生意,便是買賣和傳遞消息,有時候甚至不遜于錦衣衛(wèi)?!标憻o憂拿了塊糕點送進(jìn)唇里,“跟你說我家是江湖幫派,但和東風(fēng)不夜樓有很大的生意往來,樓主和我伯父是舊識,相當(dāng)給面子,從那邊支取錢銀,尋求幫忙也很方便……你還記得成婚前我給過你一塊玄鐵令牌嗎?”
賀蘭瓷繼續(xù)點頭:“我放在衣服箱子里了,你要我去給你拿?!?
“不用了,只是想跟你說,那塊牌子見牌如見我,你要是什么時候需要,可以拿牌子去東風(fēng)不夜樓任何的店鋪,都可以尋求到幫忙?!?
賀蘭瓷總覺得陸無憂快把家底都交代干凈了。
想著,陸無憂對她道“張嘴”,賀蘭瓷一愣神,就見一塊糕點被遞到了自己唇邊,她呆了呆,覺得這么被人喂還有點羞恥,剛想動手接過,陸無憂又重復(fù)了一遍:“張嘴?!?
賀蘭瓷只好張嘴。
陸無憂心滿意足把糕點喂進(jìn)她嘴里,道:“味道如何?”
賀蘭瓷咬了幾口,用手指推著咽下道:“還不錯?!?
陸無憂道:“只是不錯?”
誠然,這已經(jīng)是陸無憂喜歡的糕點里,比較不甜的那種了,但對賀蘭瓷來說,還是很甜,當(dāng)然,好吃也是好吃的,就是略有點膩。
陸無憂思忖道:“是不是你自己太甜了,所以感覺不到甜。”
賀蘭瓷驚道:“……?你這是什么胡話?!?
陸無憂道:“沒辦法,你自己又嘗不到你自己的味道,里里外外都很甜,像溢著甜汁,一擠便都滿溢……”
賀蘭瓷連忙打斷他:“你不會形容可以不用形容!”
陸無憂輕笑了一聲,把剛擦過賀蘭瓷唇瓣的手指抵在唇邊,勾著桃花眼看她,語氣很理所當(dāng)然道:“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嗜甜,所以哪里都很想嘗……”
賀蘭瓷決定溜了。
路過還看見那位慕凌公子又病歪歪地躺著,大夫說他只是輕傷,但不知道為什么能躺這么久,她記得陸無憂跟她說過,這個人生命力很強(qiáng),傷口愈合也很快。
但此刻這位烏潤長發(fā)垂在身體一側(cè)的文弱公子仿佛弱不禁風(fēng),時不時還要咳嗽兩聲。
花未靈最近也不大出門了,都留在府里照顧他。
“你這病什么時候好???”
慕凌又咳嗽了一聲,聲音細(xì)弱道:“我也不知,可能是引發(fā)了舊疾……”
花未靈聲音也很迷茫:“為什么被招牌砸到能引發(fā)舊疾?”
慕凌清淺病弱地笑道:“興許我以前也被招牌砸到過?!?
花未靈道:“……那你是不是也太倒霉了?”
慕凌道:“不礙事,能遇到花姑娘便是在下三生有幸了?!?
花未靈托腮沉思道:“不,我覺得你好像,可能是從遇到我開始倒霉的,要不咱倆還是離遠(yuǎn)點吧。”
慕凌立刻開始大聲咳嗽起來,仿佛要把肺腑都咳出來一般,驚天動地,要是有血包,讓賀蘭瓷懷疑他可能當(dāng)場就要表演一個對花吐血。
花未靈只好又扶著他,輕拍脊背道:“好好好,我不走了我不走了……”她嘀咕,“你這到底什么毛病啊……”
賀蘭瓷莫名想起了很久之前某人的精彩演出。
陸無憂也看見了,表情頗有幾分一難盡,走過去對花未靈道:“你別管他,他一會就好了?!?
慕凌臉都咳紅了。
花未靈繼續(xù)拍著他的后背,回道:“哥,你也太沒同情心了吧?!?
陸無憂微卷袖子道:“那你讓開,我來給他拍背,保證人到病除。況且我學(xué)過醫(yī),你不是只學(xué)過毒嗎?”
花未靈道:“……但你上次差點給他拍吐血了?!?
陸無憂隨口道:“淤血吐出來才好?!?
花未靈還在遲疑,那位慕凌公子倒是先咳嗽著掩唇客氣道:“不、不用勞煩陸大人了,我、我沒事了……”sm.Ъiqiku.Πet
賀蘭瓷也不知是該先擔(dān)心誰才好。
回了房,陸無憂又道:“接待北狄使臣的宴席快到了,這次你還去嗎?”
賀蘭瓷心有余悸,道:“那你能不去嗎?”
“翰林院和禮部一并負(fù)責(zé)接待,想不去是挺難的?!标憻o憂轉(zhuǎn)眸道,“難不成你還想單獨去見那位北狄小王子?哦,人家是對你挺情深義重的?!彼7轮槼降目谖?,抑揚頓挫道,“我對你一見鐘情,我喜歡你,想把天上的星星都摘給你……”
賀蘭瓷羞恥極了,忍不住打斷他:“我沒打算去!你能不能少陰陽怪氣兩句!”
陸無憂繼續(xù)慢悠悠道:“怎么他說就可以,我說就不行?”
他現(xiàn)在是沒有距離感了,也沒有那種拒人千里之外的油鹽不進(jìn)、刀槍不入,但好像人一旦釋放出來就回不去了。
賀蘭瓷下意識反駁道:“人家又不是為了戲弄我!”
“我也不是在戲弄你啊。”陸無憂手掌貼上她的腰,好像對那里愛不釋手一般,“毫無疑問,是在調(diào).情,賀蘭小姐當(dāng)初還會咬我的喉嚨,把我咬得心猿意馬,怎么現(xiàn)在反倒木訥了?!彼麄?cè)過脖子,露出一側(cè)修長如玉線條利落的頸脖給她道,“你要不再咬一口,當(dāng)時太混亂了,我還沒來得及好好回味?!?
賀蘭瓷看著眼前遞過來的脖子,和陸無憂微微滑動的喉結(jié),目瞪口呆。
“我當(dāng)時是生氣,覺得你沒必要冒那種風(fēng)險!”
那是清丈時,兩人逃命時發(fā)生的。
陸無憂歪頭道:“你現(xiàn)在不氣了嗎?哦,原來賀蘭小姐是生氣了才會獸性大發(fā)的類型,那我也不是不能想想辦法。說說看,你現(xiàn)在最氣的是什么?”
賀蘭瓷推著他的脖子,道:“已經(jīng)在氣了。”
“怎么不咬我?”陸無憂微笑道,“不是跟你說我這個人很好說話的么,你想咬哪里都行……”他似忽然想起什么,道,“你那天是不是還差點想咬我的肩膀來著,嘴都張了,怎么沒咬下去?”
賀蘭瓷驀然想起那是在什么情形下。
耳畔仿佛又響起了暴雨聲。
她總算羞恥地推開他道:“正常沒有誰喜歡咬人的好嗎!”
陸無憂被推開了,甚至還在笑道:“我又不介意,你再伶牙俐齒一點也可以,我比較喜歡你這樣,自然……好吧,先前我也憋得挺難受的,那果然不適合我。可我腦子在轉(zhuǎn),就一定會胡思亂想,我自己也不喜歡,但無法控制,你總得給我一點時間讓我覺得我沒有在自欺欺人。”
賀蘭瓷對他后半段的話依然一知半解。
但冥冥中她也覺得,他們還是自然相處最舒服,雖然陸無憂要是能少說兩句胡亂語就最好了。
她還想著,陸無憂那邊又給自己倒了杯茶。
他低頭品了一口涼茶,道:“我能再說點很誠實的話嗎?”
賀蘭瓷道:“你說?!?
陸無憂道:“你先前問過我,我不好意思承認(rèn)。郊祀的時候,我跟你說我對男女之事沒什么興趣,不是謊,當(dāng)時我確實是這么想的,但現(xiàn)在……”
賀蘭瓷側(cè)耳傾聽:“嗯?”
陸無憂繼續(xù)道:“……我覺得我可能稍微有點狂妄了,子非魚安知魚之樂*,沒體會過來說這話,確實很不妥當(dāng),我糾正一下?!彼D了頓,那不太牢靠的喉結(jié)又開始滑了起來,“我不是真的沒興趣,至少對于和你做這些事的話,我還是挺有興趣的。”
“……”
他怎么還在一本正經(jīng)的聊這種話題。
賀蘭瓷感覺到頰邊發(fā)燙,她無語凝噎了一會道:“我應(yīng)該為此感到榮幸嗎?”
“應(yīng)該是我感到榮幸才是,能見到賀蘭小姐不同尋常的一面?!标憻o憂低著聲音道,“甚至有些慶幸,幸虧是我,不然……”他微微語塞,轉(zhuǎn)口道,“上次記憶不清是真的有點遺憾,不然我不至于連這么快樂的事情都不記得,話說,為什么會這么快樂?”他好像真的在思考,“我一度在想,這世上居然有這么快樂的事情,不親歷過便難以盡述,難怪有人沉迷于此……”
然而賀蘭瓷卻沉默了一會。
她心口有一絲很微妙的不悅。
換作以往,她可能不會在意,畢竟陸無憂胡亂語的時候,她大部分時間都很想咬他,不悅感并不明顯,但現(xiàn)在那絲不悅被捕捉到,甚至蓋過了她極度的羞恥心。
賀蘭瓷忍不住在他侃侃而談之際,出聲打斷道:“那和其他人,你也會很快樂嗎?畢竟……你也沒試過?!?
陸無憂轉(zhuǎn)頭看她。
賀蘭瓷稍抬聲音道:“是你自己說的!”
陸無憂靠近她。
賀蘭瓷垂著眼眸的模樣竟還顯出了幾分緊張,好像覺得自己不太應(yīng)該說這話,燈光籠在她毫無瑕疵的容顏上,美得不可方物,輕咬著的下唇艷紅如沁血,妖冶明麗,令人欲念叢生。
“好吧,可能是我表述不夠完整,對別人我不會這樣?!?
陸無憂難以抑制地貼近她,唇若有似無地印在賀蘭瓷的頰邊,嗓音也帶了些許喑啞和惑人,像話本里誘人墮落的精怪:“賀蘭小姐,我只對你……才會有這樣的念頭?!?
賀蘭瓷下意識緊張:“你想干嘛?!?
陸無憂道:“……想就寢了?!闭f完,他一頓,不太確定道,“話說你是吃醋了么?”.x