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沙啞道:“我去找他?!?
“我陪你。”
柳玉茹握住他的手,將他的手攥在手心:“他不會有事的?!?
顧九思深吸了一口氣,終于撐起了身子,他站起身來,然后伸出手,將柳玉茹也拉了起來。
柳玉茹拿了帕子,替顧九思擦了眼淚,兩人正要說話,就聽外面?zhèn)鱽砹斯俦穆曇?,隨后一個男聲怒喝出聲:“顧九思,你把沈明交出來!”
顧九思臉上一冷,柳玉茹拍拍他的手背,安撫道:“冷靜些?!?
顧九思點點頭,他走了出去,便看見一個青年站在雨里,他看上去年近三十,顧九思認(rèn)出來,這是王思遠(yuǎn)的二公子王樹生,王家大公子在東都任職,二公子在滎陽陪同王厚純一起照顧王家產(chǎn)業(yè)。顧九思面色不動,冷然道:“王二公子找沈公子有何貴干?”
“你少揣著明白裝糊涂,”王樹生明顯是氣急了,怒道,“他將我父親綁了,你速速交出人來。當(dāng)街綁架朝廷正四品大臣,他沈明是哪里來的膽子?顧大人,”王樹生冷下聲來,“王某勸您不要刻意包庇,否則綁架朝廷命官這樣的罪名,誰都擔(dān)待不起?!?
“綁了王大人?”顧九思假作詫異,“王大人平日出行這么多侍衛(wèi),沈公子一個人,就能綁了王大人?”
“顧九思!”
王樹生往前沖上來,被旁邊人攔住,那人是王府管家,他拉著王樹生,低聲道:“公子冷靜?!?
說著,這人便上前來,朝著顧九思恭敬作揖道:“顧大人,在下王府管事王賀,方才我家公子因大人失蹤,心中焦急,有失禮之舉,還望海涵?!?
“無妨?!?
顧九思冷淡道:“只是本官當(dāng)真不知沈公子身在何處。他早已辭官,不受本官管轄,你們找錯人了?!?
“顧大人,”王賀笑了笑,“其實王府知道,沈公子不過是想帶大人去喝杯茶,只要大人平安歸來,不過就是喝茶而已,不是什么大事。”
這話顧九思聽明白,是王賀的讓步,只要王思遠(yuǎn)回來,他們就可以不處理這件事。
顧九思抿了抿唇,他猶豫了片刻,終于道:“本官當(dāng)真不知沈公子下落?!?
“你……”王樹生焦急出聲,顧九思打斷了他的話,“只能說,盡量一試?!?
這話便是松口的意思,王賀舒了口氣,他退了一步,恭敬道:“那我家公子,恭候佳音。”
顧九思點了點頭,王賀和王樹生告辭之后,便領(lǐng)著人離開。等他們離開后,顧九思立刻叫上所有人,開始四處尋找沈明。
其他人靠找,可顧九思和柳玉茹明白,以沈明的能力,既然藏起來了,想要主動找到他,太難了。
而時間越長,王思遠(yuǎn)活下來的機(jī)會越小。如果王思遠(yuǎn)死了,沈明也就保不住了。
于是顧九思和柳玉茹這些熟悉沈明的人,就只能在大街上,用最原始的方式找他。
王家鎖了城,沈明出不去,而且他既然劫了王思遠(yuǎn),一定是為了證據(jù),不可能走太遠(yuǎn)。
于是顧九思和柳玉茹就在大街上,一條街一條街叫著他的名字喊過去。
秋雨一下就沒有盡頭,沈明的名字一聲一聲回蕩在街上。而沈明包扎好傷口后,解開了那戶民居主人的繩子,扛著王思遠(yuǎn)已經(jīng)不成人樣的尸體,揣著證據(jù),便跳出了民居。
他將王思遠(yuǎn)的尸體隨意拋在了一個巷子,然后就聽見了柳玉茹的聲音。
柳玉茹聲音已經(jīng)啞了,可還在執(zhí)著喊著他。
沈明眼眶一熱,他低下頭去,匆匆離開。
然而這滿城似乎都是他的名字,他總聽見有人在叫他,印紅、虎子、柳玉茹……
一聲一聲,叫著他。
沈明。
你回來。
我們不會拋下你不管的。
沈明,你回來。
他不敢聽這些呼喚,他感覺自己仿佛是行走在夜里的亡魂,聽著這些呼喚,他總?cè)滩蛔』厝ァ?
他身上的傷又撕開,浸出血來。
他有些熬不住了,便隨意翻進(jìn)了一家酒館。夜里酒館早已打烊,他翻了酒來,扯開傷口澆灌上去。
然后聽見外面?zhèn)鱽砹祟櫨潘嫉穆曇簟?
他的聲音是沙啞的,似乎是聲帶活生生撕扯開來,還帶著血腥氣,聽著就覺得疼。
可他還是在喊。
“沈明?!?
你回來。
沈明頓住了動作,而后他就聽見外面?zhèn)鱽砥v的腳步聲,接著似乎有人坐在了門口。
顧九思累了。
他找了大半夜,有些走不動了。于是他坐下來,在這家酒館門口靠著大門,歇息片刻。
然而當(dāng)他做下去后不久,他就聽到了一聲呼喚:“九哥?!?
顧九思猛地坐直了身子,正要開口,就聽沈明道:“你別動,你若進(jìn)來,我就走了。我有些話想和你說。”
“阿明,”顧九思不敢再動,他知道,以沈明的身手,他若強(qiáng)行進(jìn)門,他一定能又跑了去,于是他只能勸說道,“我和王家說好了,只要把王思遠(yuǎn)交回來,一切既往不咎?!?
“他死了?!?
沈明開口,顧九思驚在原地,沈明快速道:“過刑時候熬不住去了。我問出了秦大人家人的位置,現(xiàn)在我去救人,天亮之前,我會把人送到顧府后門,你在那里等著。他還招了許多事,都是他過往犯下的案子,證據(jù)我一并留在這里。你不要著急辦人,等永州兵到了,再動手?!?
說著,沈明頓了頓。
他捂著傷口,怕顧九思聽出他聲音中的異樣,他緩了片刻,終于道:“你不要表現(xiàn)出見過我,一切都是我干的。他們會以為我拿到證據(jù)還沒給你,拼命追殺我,這幾日時間,永州兵到,你就可以動手了?!?
“那你呢?”
顧九思靠在門板上。
他第一次發(fā)現(xiàn),沈明也是很聰明的。
他也能把所有事算好,規(guī)劃好,讓所有人去走。他靠在門板上,低啞道:“你去哪里?”
說著,顧九思低啞著聲道:“葉韻給你回信了,你不去看看嗎?”
聽到葉韻的名字,沈明有一瞬間恍惚,片刻后,他慢慢道:“你幫我看看就好了?!?
“這種事,”顧九思忍不住帶了哭聲,“哪里有讓兄弟幫你看的?”
聽到顧九思的哭腔,沈明低低笑了。筆趣庫
“九哥,”他平和道,“你是不是為我哭了?”
“我沒有?!?
顧九思低罵:“你給我滾出來?!?
“九哥,”沈明仰起頭,看著屋里漆黑的天頂,“不要幼稚了。路我選好了,我不后悔。其實我還是很高興的,”沈明彎起嘴角,“這么多人在意我,我很高興?!?
“沈明……”
“九哥,”沈明溫和道,“謝謝你?!?
顧九思沒說話,他捏著拳頭,克制著自己的情緒。等了許久后,他才道:“你別說謝謝我,你至少要和我說見一面?!?
里面沒有回話。
顧九思心中發(fā)慌:“沈明?”
還是沒有回應(yīng),顧九思猛地站起身來,他連著幾腳踢開了大門,大聲道:“沈明?!”
房內(nèi)空蕩蕩的一片,只有門檻處,放著一堆用一個玉佩壓著的供詞。
那個玉佩是顧九思給他的,剛到東都的時候,沈明覺得自個兒不夠風(fēng)雅,顧九思就送了他個玉佩,讓他出去也有顯擺的資本。
顧九思彎下腰,顫抖著手,拿起了玉佩和染血的供詞。
他顫抖著唇,張了張口,許久,卻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。
風(fēng)卷秋雨猖狂而入,顧九思手中紙頁翻飛。
他在酒館里站了很久。等柳玉茹找到他的時候,天已經(jīng)快亮了。
柳玉茹看見顧九思呆呆站在那里,她沖上前去,焦急道:“你怎么在這里?”
說著,她看了一眼地上的血跡,迅速道:“你見到沈明了?人呢?”
“走了?!?
顧九思沙啞出聲。
柳玉茹愣了愣,但她很快冷靜下來,顧九思不會故意不留下沈明,她立刻道:“只要活著就行,我們先回去吧?!?
說著,她伸手拉過顧九思。顧九思一直沒說話,柳玉茹領(lǐng)著他回了府邸。剛到府邸,木南就趕了上來,焦急道:“大人。”
顧九思抬眼看向木南,木南小聲道:“秦大人的家人找到了,大清早被人送到后門,現(xiàn)下已經(jīng)領(lǐng)進(jìn)來了,怎么辦?”
柳玉茹聽得這話,轉(zhuǎn)頭頗為不安看向顧九思。
顧九思雙手?jǐn)n在袖間,他暗中捏緊了證據(jù),慢慢閉上了眼睛。
“九思?”
柳玉茹有些詫異,顧九思終于開口:“拿我令牌過去,立刻出城,去調(diào)司州精兵三千?!?
說著,他睜開眼,眼中滿是冷意:“現(xiàn)下,我要求見李大人。”.x