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夜春風萌動,月色溫柔。
轉過朱檐、跨過回廊,玄翼鞋履上染了濕潤的泥土,衣衫上沾了許多花草露珠,他卻毫無所查。
一雙醉意朦朧的長眸,隔著半開的窗扉,看著那坐在窗下的女子。
她真的很美,有他曾經想象過的一切溫柔。
青紗蒙著的燭火,掩映著她比月光還皎潔的側顏,斜坐在窗臺旁,雙手笨拙地打著一條絡子。
因為看不見,手指勾錯了兩行。
她沒有發(fā)現,將錯就錯的,默默地織了一個平安結。
等到系好那平安結的扣子,那女子方抬頭,一雙空洞的眼朝窗外他的位置看過來。
聲音,也是記憶中從不曾有的溫柔。
“你來了?”
窗下。
云清絮呼吸微窒,緩緩起身,摸索著窗戶的邊框來尋找方向,接著,將那平安結隔空遞給他。
“愿你往后,平安長樂。”
她手上的指甲之前被林婉如給拔了,如今新長出來的這些,顏色比從前更淺淡些,也更脆弱。
晚風吹過時,又涼又疼。
艷紅的平安結攤在那玉白色的掌心,好像一枚石子投入心湖,讓玄翼的七分醉意,變成十分。
他接過那隔窗看著她的容顏,一寸寸,一點點描摹她的眉眼。
不知怎么,酒意暈染到眼眶里,眼底潮濕一片。
倘若時間能重來,他對她溫柔些,對孩子溫柔些,好生教養(yǎng)他們的兒子,再生一個女兒。
一家四口,守著一座王府,多好。
他朝務繁忙,披星戴月而歸時,一回府,便能看到窗前讀書的她。
也許他還可以順路捎回些梔子花,遞給她,笑著看她將那花束插進琉璃瓶里,再叫他一聲相公……
這樣的畫面,也只有夢里才有吧。
眼底的潮濕被風吹散,十分的醉意,變成了十二分。
玄翼接過平安結,發(fā)燙的指尖不小心略過她的掌心,肌膚相觸時,心底涌起一抹難的悸動。
他深吸一口氣,壓下那顫抖的情緒,垂眸,眸光落在桌面上。
那里,擺了兩杯酒。
琥珀色的液體,倒映著月光與燭火。
云清絮的聲音溫柔的像一場夢,“清絮久居王府,得蒙王爺照拂,濁酒一杯,祝王爺生辰安樂。”
她抬手,將酒隔著窗戶遞了過來。
同時自己也端起另外一杯。
正要先飲而盡時,被玄翼抬手擋住。
“有蟲子?!?
玄翼飛快地奪過她手中的酒杯,將那在杯壁上爬行的綠蟻給彈走。
看著她的側臉,柔聲解釋,“這是去歲的桂花酒,放了一年,愈發(fā)甜香四溢了,如今春末,這些蟲兒都貪甜,也想過來嘗嘗鮮。”
“無礙,已經趕走了?!?
語罷,正準備將那酒杯原封不動的遞過去時,眼底忽然一閃。
不知想到什么,他將兩人的酒杯換了換,將另外一杯端起來遞給云清絮。
云清絮不疑有他,一飲而盡?!巴鯛斠舱垺!?
玄翼看著她被酒水潤濕的唇角,眼底閃過一點歡喜。
也將被他替換的那杯一飲而盡。
龍鳳對燭,共飲合巹。
雖然只是簡單的紅燭,雖然只是換了酒杯,但也圓了他心底的那不可及的夢。
喝完酒后,玄翼看的眼神愈發(fā)溫柔,正要說些旁的話來緩和氣氛,卻發(fā)現,對面的女子面色漸漸變得漲紅……
云清絮死死捏著酒杯,眼前升起一陣壓不住的眩暈感。
她控制不住地低叫了一聲,身體壓在桌面上,任由那冰冷的桌面安撫她體內的燥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