狹長又晦暗的牢房,被火把點亮。
蒼老的聲線,隔著柵欄,在外頭響起。
“你們先出去吧,本官有話要跟他聊一聊?!?
說話之人,正是此次秋闈的主考官,在貢院門口對云清川處處照拂的朱成義朱大人。
他是正一品的身份,內(nèi)閣重臣,他話音落下,那些送他進來的獄卒,連呼吸都屏起來,躬身退去。
囚牢之內(nèi),云清川也緩緩起身,在朱大人復雜的眼神中,拱手道謝。
“學生見過朱師?!?
朱成義嘆了一聲,“這句朱師,就使不得了?!?
“你我既無師徒之名,又無師徒之份,你的舉子身份也已被朝廷除名,更沒辦法借著科舉,成為老夫名下之徒?!?
“往后別這么叫了?!?
縱然心中早有預感,但此刻聽到自己被科舉除名,云清川的心臟仍是痛了一下。
漆黑如幕的眼底,滑過自嘲之色。
十幾年的寒窗苦讀,如今一朝……化為飛塵。
他連舉子的身份,都沒了。
朱成義看他不說話,也嘆了一聲,肚子挺著那繡著仙鶴補服的官衣,離他近了些,從袖子里翻出一塊用牛皮紙包著的點心,遞給他。
“這三日,聽說你不吃不喝的,路上正好看見,便為你帶了點?!?
“今日秋闈結(jié)束,舉子們都已歸家,院里正在分批整理試卷,從明日起,本官便要死守貢院,不能外出了。”
“這是見你的第一面,也是最后一面了?!?
云清川接過那栗子糕,抬眸看向朱成義,隔著那牛皮紙,聞著空氣中若有若無的栗子的香甜之味,認真道:“朱大人大恩,草民沒齒難忘?!?
不再自稱學生,更不再自稱舉人。
拿得起放得下,泰山崩于前而不變色,是個人物。
朱大人心中一嘆。
有才華有本事,本想籠絡到自己手中做事的,可惜,如今……
朱大人不忍瞞著他,說了實話,“陛下聽從了沁柔郡主的提議,在宮中成立了一個叫瀾臺的機構(gòu),全都是由凈了身的太監(jiān)組成,負責處理天下大案、要案,凌駕于大理寺之上,隨時可上達圣聽。”
“瀾臺之中,太監(jiān)統(tǒng)領魏滿洲為主司、沁柔郡主為副司。”
“你的案子,作為瀾臺的第一樁案子,已被瀾臺審結(jié)完畢。”
云清川聞,只覺荒誕又滑稽。
“千百年來,都是大理寺來審理案件,陛下怎么想的?怎會因為一個女子就建立這么一個莫名其妙的組織?”
“他可知道,隨意擴建改制,是亂國之源?”
“且不論女子能不能做官,沁柔公主此人草民也不便評價,可官員升遷從來都是三年一步,五年一級,陛下這樣越階提級,寒了多少忠貞臣子的心!”
“更何況,案件審理,我這個當事人都沒有被召喚,簽字畫押的流程都沒有,就這么為案件定性了嗎?”
“若判案如此武斷,如此隨意,天下可還有公理可,法律可還有公正可講?”
“全成了他們?yōu)懪_的一堂了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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